[楼诚] 有时候43

祝大家端午快乐!好吧,如果看完还能快乐的话~

43

一辆救护车停在明台面前。

开车的是五号,黎叔坐在副驾驶上。明台从吉普车上下来迎上前去。

这是分别半年多以来,父子俩第一次相见。

明台又黑了,又瘦了,背还有点偻佝,这孩子,都不知道挺直点儿,挺直了多帅。

黎叔心里把明台和半年前反复比较着,太多的话想说,可这会儿哪有时间,所有的关切只能化为一股酸涩堵在嗓子眼。

明台不也一样?黎叔看上去又苍老了几分,鬓边的白发看上去更加扎眼,一瞬间,他又回想起自己捡回一条命时在租来的房子里养伤的情景。

黎叔每天精心照顾着他,替他换药,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房子虽是租的,那毕竟是两个人的家。

走南闯北的人,吾心安处是吾乡。

“明台……”黎叔的眼睛里有了泪光,却又努力咽下去,微笑道:“四位同志交给你了。” 

“黎叔,保证完成任务。”明台歪歪头,俏皮地笑了。黎叔打开车门,四位同志转移到明台的车上。 

转移很顺便,但是今晚上海街头遍布了七十六号的哨卡,要过关卡很麻烦,他们没有通行证,而且四位同志脸色苍白、身体虚弱,身上还带着刑伤,这些都逃不过去。

黎叔道:“前边有一个哨卡,我和五号负责把他们引开,你们趁乱冲过去。”

五号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您还是一同转移吧。”

黎叔望着沉沉的夜空,他的眼睛里忽地有了光,坚定而沉静:“你开车,我负责还击,这样我们能走远一些,走得越远,他们越安全。”

明台忽地一阵慌乱:“不,还是我去引开他们——” 

“执行命令!”黎叔的话掷地有声。说完上了车,车开动了,后视镜里,明台呆呆地站着,怅然若失。 

黎叔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

好久不见,再见还是别离。

分别是为了更多人的团聚,这样的分别更有意义。

明台深吸一口气,努力将担心和酸楚压下去,压下去。他也发动了车,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哨卡到了,特务们挥手示意救护车停下来,黎叔突然拔枪,打倒了三个特务,五号一踩油门,救护车冲了过去——

持枪的日本宪兵闻声过来,冲着救护车“啪啪啪”放了一阵枪,接着上了四辆三轮摩托车,开足马力追了过去。 

明台一踩油门,冲过了哨卡,还有几个零星日本宪兵冲着他的车放了几枪。车不断加速,把哨卡远远甩在身后,他走的是和黎叔相反的方向。

后视镜里腾起一片火光——

开车的五号中枪了,倒在方向盘上,黎叔打光了子弹,最后引爆了手雷,爆炸声中车上的油箱第二次爆炸,腾起冲天的烈焰,巨大的冲击力把靠得很近的两辆三轮摩托车掀翻在地。

黎叔与一群日本宪兵一起同归于尽。

明台死死咬着唇,把一声悲哭紧紧闷在喉头,饱胀的悲伤挥舞着利爪在他心里横冲直撞,肆虐着、践踏在他心上,时刻要冲破他的胸膛,徒劳无果之后留下一地鲜血淋漓。泪水在脸上无声地奔流,然而明台的手紧紧把着方向盘,车平稳地驶向最浓重的夜色里。

七十六号,高仓俊雄办公室。

高仓俊雄望着电话,静静等待着一个好消息。

阿诚供出的前两处安全房,派人突袭之后已经有了结果,两处都有毒蛇呆过的痕迹,尤其是黄鹤街77号,七十六号的人冲进去的时候,茶水还是热的,地上有焚烧过文件的灰烬。

就差一步,就能抓住这条毒蛇了。

只有最后一处,春申路36号,袁世初亲自带着人去了,还没有回音。事情不会那么顺利,很可能在那里遭遇明楼,袁世初的性格自然会像一条狗一样死死咬住他。

用中国人对付中国人,没有比这更理想的办法了。尤其是袁世初,利字当头,和新政府的人产生矛盾之后只能一条心效忠日本人,安心成为高仓俊雄的爪牙,这种人,高仓俊雄用得放心。

时间回到几小时前,荣军医院里,阿诚在被注射吐真剂之后,高仓俊雄亲自问他:“在上海,明楼专用的电台频段是什么?”

阿诚沉默了一会儿,似乎苦苦思索着,终于吐出两串数字。

一边已有手下记下了数字,高仓俊雄下令:“严密监听这两个频段,有消息马上汇报!” 

高仓俊雄觉得,阿诚对明楼向来都有看法,只是因为是明家养大的,他不敢反抗,只能把一切的不满都埋在心里,甚至愿意为他扛下重刑。然而,在吐真剂的作用下,阿诚终于把一切都招了出来,包括明楼的藏身之处和专用电台频段。用阿诚来对付明楼,简直是最好的武器。

高仓俊雄打了个电话给情报处,得知还没有监听到明楼电台的电波,只能按下心来等待。

刚放下电话,电话又响了,接听时,是荣军医院的医生:“高仓先生,明诚现在情况很不好,要立即转到陆军医院去!” 

高仓俊雄迟疑了片刻,阿诚作为人证来说太重要了,他必须活下来,于是道:“好吧,马上转院。” 

荣军医院,医生满头是汗放下电话。明楼一身白大褂站在他身后拿枪顶着他的后脑。

插着氧气打着吊瓶的阿诚被护士抬到担架床上,医生亲自护送到救护车上,明楼跟着医生上车,手里的枪放在口袋里,一直顶着他的腰。

几个押送的特务已睡眼惺忪了,加上阿诚是个半死的人,根本没什么威胁,也都大意地靠着车窗睡去。

明楼解决他们只花了半分钟。

半小时后,明楼已带着阿诚来到一处隐密的安全房。

昏昏沉沉的,阿诚觉得自己被放在火上烤。全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不痛,就连昏迷中也得不到片刻安宁。

袁世初魔鬼般的狞笑一直追随着他。这一晚,阿诚似乎做了很多个梦,有的梦是那样真实,他看到七十六号的人抓住了明楼,押着他走向刑讯室。

他看到他们在给明楼用霸王卸甲,强烈的挤压,让明楼的骨头根根折断,大口的血从他嘴里涌出来,染红了他的白衬衣,乃至全身都笼罩在血色里。

他看到明楼苍白着脸绽出笑容来,对他轻轻地说:“谢谢你。”

这个网由明楼一丝一缕地织就,千丝万缕最后汇成一条绞索绕在明楼自己脖子上,然后交到他手里,由阿诚来亲手勒紧。

那根绞索勒得越紧,阿诚就越安全,生死在那一刻就早已注定。

明楼用自己的死,换阿诚的生。

然而,计划永远是计划,谁也不能保证每一个环节都不出差错。阿诚害怕得全身都在打颤,他怕明楼真的落入这个死套就出不来了。

恍恍惚惚地,阿诚睁开眼睛,这里不是医院,出现在面前的竟是明楼?

“你醒了?”明楼握着他的手,阿诚冰凉的手立刻被温暖包围,除了温度,一同传递过来的还有安定。和明楼在一起,他身上总有一种让人安定的气场。

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

此时相见,恍如隔世。阿诚眼角沁出泪来,能活着相见,真好。

“喝点水吧。”明楼一只手搂着他的背,将他托起一点,晾好的水送到他唇边,阿诚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还想再喝时,明楼把杯子拿开了:“一次别喝太多,慢慢来。”

阿诚再次躺回枕上,干裂的唇被水滋润着,顿时有了生机。明楼坐在床前,右手拇指轻轻扫过他的唇,掠过那些血痕和燎泡的印记,牵起他心里深深浅浅的痛。

“你受苦了。” 

阿诚努力给他一个微笑,然而笑容还没有完全绽开,又被疼痛扭曲,下意识地抓住身下的被单。

明楼的眉头一皱,忙问:“怎么了?还是很痛?”

“没事,伤口在医院都处理过了,也做了手术。”阿诚慢慢松开手,这些细节都瞒不过大哥的眼睛,他只能装得平静一些,再平静一些:“真的没事,痛只是一阵子,过了就好了。” 

明楼摘下金丝眼镜拿手帕擦了擦:“计划进行得很成功,明台到了上海,他已经救出了大姐。最后一战就在拂晓,还有两个小时,之后都可以安全撤离了。” 

话虽这么说,他眉头还是紧锁着。今晚转移最后四名同志真不是好时机,七十六号全城搜捕,强行解救意味着牺牲,不论是明台还是黎叔,都不谛于在明楼心上捅上一刀。

可是四名同志和大姐明天一早必须登上开往南方的火车。东方号货轮出事,日本人的大搜捕一定会掘地三尺,再呆下去危险太大。

这些,明楼是不会说的,阿诚现在很虚弱,他刚刚遭受过酷刑,不能再给他沉重的打击。

这些他就是不说,阿诚也感觉得到,只是,他不能让大哥看出自己的担心来,装作很轻松的样子道:“明台来了就好了,对你来说如虎添翼。”

“明台的行动力我还是很放心的。”明楼重新戴上眼镜,“就是太毛糙了点,这毛病无论多大也改不了。” 

阿诚已觉出不对来,伸手抚上他左臂,明楼眉尖一跳,阿诚赶紧问:“怎么了?受伤了?” 

明楼苦笑:“明台这臭小子干的,才来上海一天就查出来你在七十六号受刑,而我和日本人在一块儿谈笑风生地看。拉着我打了一架,还拿水果刀扔我。” 

“这个小少爷!”阿诚叹息一声。以明楼的身手,这一刀定躲得过去的,他故意挨这一刀,无非是陪着自己的受刑罢了。 

太多的话想说,却也说不出口。阿诚只是默默拉着明楼的手,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相聚。

明楼看看表,已经快四点了,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天亮。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轻轻拍拍他的手背:“阿诚,我得走了,你再睡会儿,明台会来接你。” 

阿诚突然有些慌乱:“大哥,你去哪里?” 

“明台把四位同志转移了出来,我得去安排一下。” 

“可是——” 

明楼微笑道:“别可是了,最难的一步咱们都捱过来了,还怕什么?” 

阿诚撑着想坐起来,明楼只得搂着他的背助他坐起。阿诚扑进明楼怀里,紧紧抱着他,就像明楼当初紧紧抱着阿诚一样。

那样的眷恋,那样的不舍,仿佛要用尽所有的力量、用尽所有的回忆来留住他。

明楼闭了闭眼,努力压住心头的翻涌,他也抱紧了阿诚,在黎明最前浓重的黑暗里,用尽全力抱紧了他。

仿佛要用每一丝呼吸,每一拍心跳来抱紧他。

片刻,明楼又恢复了平静,他把阿诚的指头一个一个掰开,扶着他躺下:“睡一会吧,等你醒来天就亮了。” 

明楼说完就拿起外套走了出去。他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一旦回头,就会失去所有离开的勇气。

再坚强的人心里也会有最柔软的地方,明楼心里的那个地方永远会为阿诚留着。

阿诚无声地流着泪,他捏紧了拳头,借着黑暗的屏障,尽情释放自己的悲伤。

相见时难别亦难。   

评论(15)
热度(53)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moonlight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