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 有时候42

42

静园。

那把水果刀没入明楼手臂,只剩个刀柄在外边,鲜血如注,染红了白衬衣。

明台吓得呆住,不知道大哥为什么不躲。

明楼苦笑:“我要谢谢你,我倒是很想这样插自己一刀。” 

“对不起,大哥。”明台手忙脚乱去找医药箱,他回来时,明楼已把刀拔了出来,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淋漓。 

明台拿手帕当止血带给他扎住上臂,一面剪开衣袖,给伤口消毒,找出针线给他缝合伤口。

才缝了两针,明楼就拿过针来:“别别扭扭,军校没教过?我自己来。”说时忍着痛一针一针地缝合。 

明台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只有垂着头不吭声。

明楼一边缝,一边道:“阿诚是我亲手送进七十六号的,他身受酷刑,大口吐着血,还要用疼痛来对抗吐真剂的作用,保持清醒,你以为我好受?” 

明台不出声,听大哥说下去:“当年王天风用所有人的命来保证死间计划的成功,一条条人命和鲜血铺就了胜利的道路。王天风是那样喜欢你、欣赏你,你是他最爱的学生,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毒蝎。然而,他亲手把你送入陷阱的一刻是什么心情,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了。” 

明台的泪走珠般滚落下来。

王天风的死是他心里永远过不去的坎,这份沉重的愧疚将伴随他一生,就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会停止,他将永远受着炼狱之火的煎熬。

明楼又道:“如果说和七十六号的战斗是一场搏奕,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一刻。阿诚是棋盘上最勇敢的棋子,现在,他又犹如飞蛾扑向火焰,用鲜血点燃胜利的烛光。”他垂下头,用牙齿咬着线头打了个结,明台赶紧为他剪线、包扎。

明楼坐在沙发上,他的背弯下来,整个人无比的疲惫和苍老:“这一切,全都拜我所赐,我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可想,这是唯一的出路。今晚,我不知道阿诚熬不熬得过去。他对疼痛高敏,普通人能够承受的疼痛他都难以忍受,何况现在让他承受如此重的刑罚。”

明台记得,阿诚哥从小就特别怕疼,这都是桂姨的毒打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想到阿诚哥还在七十六号受着酷刑,明台心里又是愤怒又是担心。

明楼扶着额,掩去眼里的泪光,喃喃道:“如果阿诚出了事,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大姐和你。”

明台更担心的是大哥,看到他,止不住一阵心酸。

在他的记忆里大哥的背向来是挺得笔直,如松柏,如高山,给他们最温暖的庇护,最坚强的依靠,现在居然像个老人一样弯下来。

此刻的大哥不再是叱咤风云的明长官,也不是神出鬼没的军统王牌毒蛇,他只是一个即将走向垂暮的中年男子,牵挂着火窟中受尽折磨的亲人,却又无能为力。

他鬓边的一星白发,刺痛了明台的眼睛。大哥,不应当永远是风度翩翩、潇洒来去的吗?怎么会也苍老和疲惫? 

午夜的钟声敲响,十二点,一天结束,又是新一天的开始。

明楼站起来,换了件衬衣,雪一样的白衣掩去了他身上的血痕,一个人流血的时候,就不再有泪。

他又变成了清冷高傲的明长官:“明台听令。” 

明台脸上的泪已干了,一个立正:“是。” 

“跟我走。”明楼穿上外套,衣襟飘扬,把夜的清冷披在身上。他拎起箱子,大步走下台阶,明台跟在他身后,箱子里装满了枪械和武器。 

时鲜水果行。

果然有黎叔这个人,找到他住处,早已人去屋空,地上的火盆里留着烧过的灰烬。

医院里,袁世初再次逼问阿诚:“明楼可能去哪里?” 

从昏迷中醒来,迎接他的又是噩梦。

阿诚喃喃道:“三处安全房,罗斯福路123号……黄鹤街77号……还有……春申路36号。” 

一个手下过来报告:“袁处长,在春申路附近发现陌生的电台信号。”

袁世初出了病房,与高仓俊雄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兵分三路直扑这三处安全房。

袁世初带人直奔春申路,在那条冷僻的小街尽头,有一处破败的别墅,上面挂着门牌:春申路36号。是这里。

袁世初打量了一下,铁门都生了锈,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来过。让人撬开铁门上的锁,一行人走了进去。

满眼荒草过膝,小路都淹没在草丛里。庭院中央有一个高大的石制喷泉,早已不再喷水,石头上长满了青苔。

绕过喷泉,面前矗立着一栋两层小楼,房檐上都长了草,每个窗口都是黑洞洞的,像一个尘封许久的秘密,静静地伏在月光下。

“来人,守住出口!”袁世初吩咐着,手下十来个人分出去四个,守住出口。他拨枪顶火上膛,带着剩下的七八个人一步步走入别墅。 

一楼铺着橡木地板,走上去咯吱咯吱地响。颓败的木门上挂着蛛网,昔日,这里也曾有过衣香鬓影,有过高朋满座,现在只留下满地灰尘,东倒西歪破败的家具。

二楼的楼梯口闪过一丝烛光。袁世初低声吩咐:“上!” 

风从窗口吹进来,在黑暗的房子里穿梭,耳边仿佛有鬼哭。几个小特务都有点害怕,被袁世初逼着,只能乍着胆子往楼梯上走。

刚上到一半,突如其来的子弹打中第一个小特务,他往后一仰,咕噜噜从楼梯上滚下来。

“不好,这是陷阱!”袁世初惊得一身冷汗,也不顾脚下磕磕绊绊,匆忙从出口退了出去,几个属下把他围在中间,穿过庭院,往大门口退去。 

就在这里,枪声又响了。一枪一个准,袁世初身边的特务接二连三地倒下,都是一枪爆头,正中眉心。

“不好!”袁世初退到石头喷泉那里,借着喷泉的掩护看清楚,子弹是从别墅的二楼射来的,这是绝佳的制高点,站在窗口整个庭园都一览无余。 

守着大门口的特务又仓皇逃进来,他们同样遇到了袭击。几个人没头的苍蝇般乱蹿了一阵,横飞的弹雨把他们逼到一起,借着喷泉的掩护胡乱放了一阵枪。

可是敌人在哪里还没看清楚,黑暗成了他们最好的掩体。只有风经过庭院,草木刷刷作响,几个小特务已吓得魂飞魄散。

袁世初也吓得不轻,只是这时不能自乱阵脚,握着枪骂道:“一个个脓疱!废物!平时吃香的喝辣的,这会儿怂了?给我冲出去!”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枪响,接着“轰”的一声,石头喷泉底座炸了,几十公斤重的石头裂为两断倒下来——

子弹是射向喷泉的,底座上早已埋下手雷,这一枪引爆了手雷,石头轰然炸裂——

两个小特务被落下来的石块砸死。袁世初只恨自己跑得太慢,又一块巨大的石块倒下来压住了他的腿。其他跑出去的小特务被子弹一阵狂扫,全都倒在了血泊中。

“阿诚是假招供!”袁世初这会儿全明白过来了,他的招供准确地把自己引入一个精妙的陷阱。他像一只被按得半死的蚂蚱,使劲地挣扎着想爬出来,但那石块太重,如蚂蚁撼大树一般根本动不了分毫。 

这时,他听到脚步声。

一步一步,从别墅里走出来,每一步都裹挟着千钧之力,踏在他的心上,仿佛死亡的足音,让他越发的胆战心惊,到最后连头皮都发麻。

他举着枪,压在身上的石块阻挡了视线,夜色里看不清目标,只是胡乱地放着枪为自己壮胆。

下一秒,一颗子弹准确地击中了他的右腕,枪掉在地上,他捂着流血的手腕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脚步声还在继续,还是那个男人,踩着一地鲜血,从黑暗里走出来,从复仇的深渊里走出来,站在袁世初面前,如神降临。

袁世初抬眼,一缕月光照在他侧脸上,冷峻,威严,高贵,凌厉。

他是明楼。

只会是明楼。

风吹动他风衣的衣角,仿佛战旗猎猎飞舞。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一刻,整个上海的风云变幻似乎都在他指掌之间。

他还有一个代号,毒蛇。他的身份:军统的王牌。

袁世初双手尽是血污,恨不能钻到石块下面去,任他怎么挣扎,只是徒劳而已。

明楼手里并没有武器。可是他整个人就像一把快刀,又薄又利,吹毛断发,杀人于无形;又像一支枪,从来是弹无虚发,招招致命。

袁世初五体投地地伏在他面前,浑身都是冷汗,现在他想求的只是速死。

明楼偏不让他死。

他蹲下身,望着袁世初道:“阿诚告诫过你,让你凡事留条后路,你为什么不听?嗯?”

袁世初现在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明楼又道:“连周佛海都和戴老板联系上了,成了打入新政府的卧底,丁默村丁主任也想方设法和重庆搭上了线。只有你,把一切都押在日本人身上。愚蠢!” 

明楼站起来,居高临下望着他。

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袁世初眼睛里全是绝望的恐惧,颤抖着手去够那把枪,明楼一脚踩在他手背上,切齿道:“想死?没那么容易!”他手腕一转,忽地多了一把匕首,狠狠扎下—— 

这一刀从背上刺入,刀尖自胸口穿出,把袁世初扎了个对穿,袁世初看到自己的血喷泉般溅出来。

可能扎破了他的肺,让他根本无法呼吸,半个身子都瘫软了,血从他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

明楼手起刀落,一刀刀疾风暴雨般接连扎下,切齿道:“阿诚是我的人,他的血不能白流!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袁世初已被扎成了马蜂窝,身下一大滩血不断地扩大。

明楼直起身来时,左边脸上溅了血点,他伸手一抹,脸上一道血痕,魅邪无比,如地狱修罗一般。

明台早从别墅里出来,扛着狙击枪倚着树看完这场好戏。

明楼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去接应黎叔,帮助转移四位出狱的同志。” 

“是。”明台转过身,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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