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周】来日方长6-10

6、

关宏峰在君再来等了半个多小时,还不见周巡,直到接到小汪的电话,才知道他出事了。

急匆匆赶到医院,都是支队的人,黑压压站了一地。顾局来了,神情焦虑地和医生交涉着,请求用最好的办法把人救回来。

关宏峰的脚步有些打漂,他腿软,虽然没人看得出来,但从走廊到手术室门口,这十几米他不知道是怎么捱过去的。

手心里攥着一把汗,关宏峰的指节都有些发白。走过去,听到他们议论才知道,周巡的车给人动了手脚,刹车失灵,为了保护过马路的女人和孩子,他选择撞了货车,货车上装的钢筋甩出来,穿透了挡风玻璃直直插入他腹部。

送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个血人。医院开了绿色通道,直接送上手术台,院方表示会尽一切力量抢救,又含糊地示意能不能救回来,只能听天由命。

肋骨骨折!腹部贯穿伤!失血性休克!脾脏摘除!上ECMO!

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交汇在耳际,像一颗颗定时炸弹,不断地炸裂,关宏峰眼前一阵阵发黑,忽地有一刻,只看到人影晃动,突然听不到任何声音。

黑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张开黑色的羽翼,撕扯着他意识的最后一丝清明。

“关老师,关老师!”周舒桐使劲晃着他,把他从黑暗的魔爪下拉过来。

关宏峰一头冷汗,胸口像是压着巨石般透不过气来,不得不张着嘴大口喘着气。

“关老师,你千万不能有事啊,周队都这样了……您可得好好的。”周舒桐带着哭腔,无措而张惶。

“我没事,没事。”关宏峰强自镇定着,心脏突突地跳着,冷汗还在冒,半晌才知道那是疼,来自胸口的绞痛,撕扯着他的神经。

“关队,周哥他……不会有事吧?”小汪蹲地上,眼巴巴望着他,眼睛里全是血丝,夹杂着绝望般的恐惧,像在等着法官的一槌定音。

“周巡不能有事!”关宏峰的话掷地有声,虽是对小汪说,也是对自己说。周巡不能有事,这是他唯一的念想。此刻,他多么希望躺在手术台上,身上插满管子的人是自己,如果有什么能换回周巡平安,他一定去换,哪怕是拿自己的命。

高亚楠拍拍他的肩:“关队,得把他的医疗卡取来,上了ECMO,开机费7万,使用费一天8千到1万,费用……队里怕是扛不住。”

小汪霍地站起来,抹了把眼睛:“我去。”

“不,我去。”关宏峰命令似的不由分说,站起来往外走。小汪还要说,高亚楠拉住他:“让他去吧,他想为周队做点事。”

 

7、

没有钥匙也难不倒关宏峰,一根别针的事,掰直了往锁眼里一别,门就开了。

这是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用三个字来形容,脏、乱、差。

医疗卡放在里间书桌的抽屉里。关宏峰知道,那个抽屉里放着周巡所有重要的东西,存折,医疗卡,毕业证书等等。跨过地上满而翻倒的垃圾桶,踩着几个吃光的坚果袋子走过去拉开抽屉,从一堆杂物里刨了半天,没找着医疗卡。

关宏峰有点急了,背上汗都出来了,想想他不会放支队办公室,要不高亚楠一个电话早让队里值班的兄弟送来了。定了定神接着往下翻,抽屉最里边是一个雪茄烟的铁皮盒子,那是相识第三年关宏峰去云南抓捕毒贩子的时候给他带的。盒子已经很旧了,却还留着。关宏峰打开它,一眼就找到了医疗卡。

上面的照片是周巡刚毕业那会儿拍的,年轻的脸,眼神纯净而明朗。关宏峰闭了闭眼睛,胸口的钝痛又变得尖锐,一下下戳着他心里最软的一处。

刚要关上盒盖,一眼扫到里面有些零碎东西,也不及细看,关宏峰心念一动,把盒子带上了。

回到医院,车刚在急诊大楼外停下,高亚楠和小汪已等在那里了,取了医疗卡,关宏峰把车开回停车场。停好了车,他没立刻下车,在车里坐着发呆,满脑子都是周巡苍白的脸。

关宏峰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他怕那个傻不兮兮的周巡就这样回不来了。不,不会,这个念头一闪,就被他腰斩了,他宽慰自己,不可能。

 

8、

下意识地,他拿过那个旧了的雪茄盒子,慢慢把它打开。虽说是他去周巡家里和自己家一样,这盒子里面的东西他倒是第一回见。

一小瓶香水。香水?关宏峰拿起瓶来,上面曲里拐弯的外文字翻译过来就是杰弗里.比尼。拔了塞子,淡淡的香气,有种药的味道,夹杂着浴后肥皂的清新。过了一会儿,又变成微微的甜味萦绕在鼻息,关宏峰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思绪跳到十年前的那个秋天。

那天周巡顶着墨镜走过来,白色T恤,牛仔裤,外边的水洗夹克一水儿新的,无比拉风的样儿,其实吧,在关宏峰看来是骚气入骨。小汪说他一股子香气,喷了香水,就是这个吧?只是他进来自己办公室的时候,自己刚好过敏性鼻炎犯了。

周巡尴尬地逃走的时候应当拉他回来的,把他搂怀里好好闻闻,在他耳边轻佻地说,好香。周巡不知道自己喷了点香水就变得骚气侧漏,让人无法抵挡。只是他误会了鼻炎是因为香水引起的,以闪电的速度消失了。当时关宏峰忙着干活,后来也忘了跟他解释:其实每年窗外梧桐树落叶时都会犯一阵鼻炎,那时候不想着来日方长嘛。

一张生日卡,不过手指长,应当是插在蛋糕上的那种。骚气的粉色,应当配粉色蛋糕的。

关宏峰的嘴角弯了弯,那一年的生日正好在支队值班,埋在报告里头疼了一下午,嫌疑人背后的关系千丝万缕,一个措词不当就会造成巨大的影响。偏这时周巡来了,借口东西落办公室了,还抱着杯子过来讨开水,那么点小心思哪里逃得过他关宏峰的眼睛?

他支楞着长腿坐在关宏峰桌子角上的时候,关宏峰有一刻的冲动,想搂着那细腰,顺着长腿摸上去,不过这工作场合,又觉得不合适,默默放弃了。

当时呼吸都岔了气,好容易才克制住,不过周巡没看出来,他紧张得一个劲儿喝开水,也不怕烫。

真是太蠢了。

后来他问生日是怎么过的?关宏峰淡淡地说,每年都是和弟弟吃碗鸡蛋面就完了。事实是,他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哪年不是和一帮半大小子在外边玩得昏天黑地的到睡觉时间才回来?

关宏峰故意不说,好整以暇地看周巡下边怎么演,谁让他就是这种性格,什么情绪都喜欢藏着。周巡果然说了赵馨诚买蛋糕给韩彬过生日的事儿,还大笑赵馨诚特傻。

关宏峰看他的时候像看个孩子,也笑着答了句傻。

那个傻,不是赵馨诚送蛋糕这事干得傻,而是周巡拿着这事来试探才傻。这傻小子兴冲冲过来,灰头土脸地回去。关宏峰不放心,坐了会儿,也跟过去看看。

他脚下的椅子边露出了蛋糕盒,只是拿脚轻轻踢回去了。他不提,关宏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回去干完活后离开。

那一天,关宏峰一个人吃的面,寡淡而无味。宏宇还是像往年一样玩到快半夜才回来。那一晚躺了很久,关宏峰也无法入眠。

一个啤酒罐的拉环。关宏峰想起来,有一年夏天世界杯,他在周巡这儿喝酒看球赛,桌上啤酒林立,还有一堆打包的卤菜。两个人吃得七七八八,关宏峰禁不住劝也喝了罐啤酒,周巡早上头了,红着眼睛晕晕乎乎说要给他找对象。

关宏峰笑着说,没合适的,要找就找你这样的。

“真的假的?”周巡醉熏熏地凑过来,卷卷的头发落在额角,眼神迷离似乎带着丝泪光。关宏峰觉得那样子迷死人了,怔了怔就拿啤酒罐的拉环套在他左手无名指上:“今儿求婚好不好?”

“老关,你别逗我了。”周巡看着手上拉环傻乐,再后来两个人又喝了许多酒,就醉了睡过去。

第二天谁也没提这话,一切如常。不都喝醉了吗?醉话哪还有人记得?

没想到这个拉环他还宝贝似的留着。

一张证件。关宏峰翻过来,居然是自已在支队的出入证。

盖章下的日期是2010年,早过期不用的,自己都不知道扔哪了,怎么也想不到在周巡这儿。

照片上的自己意气风发的样子,支队队务公开栏里、立功受奖的光荣榜上挂的照片都是这张放大的。那会儿脸上还没有疤,还算看得过去吧。

一个通讯录的小本,就是支队发的,里面全是队友的电话,印好了一人一本那种。后面有空白页,关宏峰翻过去,每一页都写着自己的名字。

有的工工正正,有的歪歪扭扭,还有的下面划着杠,或是打着问号。看得出来,不是一天写的,字迹也代表了他的心情,欢喜,平静,烦躁,失落,甚至疯狂。

关宏峰闭了闭眼,不知道傻傻地坐了多久,直到电话铃声打破了岑寂。高亚楠的声音:“关队,周队出手术室了,在ICU,关队?”

“啊,我知道了,马上上来。”关宏峰挂了电话,把盒子小心地收起来,推门下车。

隔着ICU病房的大玻璃,关宏峰看着周巡安静地睡着,也许他从来不曾这样安静地睡过。他戴着氧气面罩,身上插着各种管子,吊着输液,床边的仪器跳动着各种数字。严重失血的缘故,他的脸白得跟张纸似的毫无血色。

高亚楠站在关宏峰身边,红着眼睛轻轻道:“输了6000毫升血,失血性休克,接下来还有感染关。”“我知道。”关宏峰喃喃道,高亚楠拍拍他手臂,走了。

关宏峰一个人站在那里,站成了一尊雕像。

 

  10、

周巡在ICU呆了十四天,关宏峰在外边守了十四天。

好在上级委派了支队长,关宏峰不过是个顾问而已,不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十四天,他一直陪着他。进不了ICU就在外边守着,隔着几道墙,他要让周巡知道,他一直都在他身边。这十五年,从来没变过。

他想他快快好起来,恢复那又傻又骚气的样子,回到他身边,他们不会再分开了。

事与愿违,那天晚上,周巡伤情突然恶化,各项指标数据严重下滑,ICU里一片忙乱,医生拉起了白布帘。最可怕的事发生了,重度感染,让周巡发起高烧。

关宏峰看着医护人员进进出出忙成一团,突然胸口又开始绞痛,象一个又一个细小的炸弹在胸口炸裂,痛得他无法呼吸。冷汗湿透了内衣,眼前一片恍惚,他听不到声音,只有无数影子不停地浮动。

关宏峰撑着墙壁才让自己不至于倒下,他木着一张脸,仿佛天塌下来一般。为什么非到这会儿,他才知道自己完全错了。什么来日方长,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了,就是一生也无法挽回。

抢救了一阵,主治袁医生出来了,队里没活的人都赶来了,把医生围住了。“我们尽力了……”袁医生满脸遗憾,还是底气不足,温文儒雅的脸上出了一层汗。

“您得想办法救救他!”“有没有更好的医生?”“周队不能有事儿!全支队等着他回来呢!”大家七嘴八舌的,一片乱嘈嘈,这时有一个声音说:“让我试试吧。”

关宏峰站出来,依旧临危不乱,冷静如常。

无数目光射向他,疑问,不解,这些,他都管不了了,他只想把周巡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和生死相比,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成。”袁医生倒是开明,“试试吧,跟我来。”关宏峰跟他进去,消毒,换无菌衣,走到周巡床前蹲下。

他握着他的手,周巡手背上还扎着针,他的手骨节修长,指腹有枪茧,这会儿安静得像只小鸽子,伏在他手里。

“周巡,我错了,以前我总觉得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大把的机会,现在我才知道,生命有限,经不起浪费。赶紧醒过来,让我用余生陪伴你,好不好?”关宏峰跪下来,握着周巡的手送到自己唇边轻轻地吻着,像是怕弄坏一件最珍贵的东西。

滚烫的泪走珠般落下来,洒在冰凉的指尖上。

无数惊讶的目光望向他,关宏峰不管,他只要他的周巡,平安回来。

袁医生突然走过来,显示屏上几乎成直线的心电图突然跳动了一下,有了轻微的波形。血氧饱和度也往上升了几个百分点。

袁医生迅速下令:准备电击!快!

关宏峰被带出去。又是一阵抢救,过了很久,袁医生终于出来了:“救过来了,现在各项指标已经在缓慢地恢复中,真是一个奇迹。”

七天之后,周巡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不过还昏迷着,好在感染已经控制下来,体温已恢复正常。

关宏峰一直在他床前守着,每天帮他擦一遍澡,一小时翻一次身。

关宏峰也熬得够呛,这些日子都没睡过囫囵觉,晚上就在周巡病床前搁张躺椅对付着。这天夜深了,他正迷糊着,就听见一个轻微的声音在问:“我在哪呢?”

还是那熟悉的低音炮,只是略带沙哑,关宏峰心脏停顿了几秒,又欢快地跳起来,周巡睁着朦胧的桃花眼一脸懵逼地自问自答呢。

“在医院里,你车祸受伤了。”关宏峰温柔地握着他的手。

周巡合上眼睛,似乎很累了,歇了会儿,示意关宏峰给他摘下氧气面罩,还是迷迷糊糊的:“我好像做了个梦,有人握着我的手说什么一直陪着我……”灯光下,周巡的睫毛小扇子似的一开一合,关宏峰依旧握着他的手,他的眼睛从未有过的温柔:“不是梦,是真的,那个人就是我。”

“靠,老关,你肉不肉麻?看样子是要嫁我了?”周巡刚好一点嘴上就开始占便宜,关宏峰也便由着他了,正色道:“要不要吧?说句话。”

周巡暗自得意的小表情落在关宏峰眼里就像个孩子似的,偏要逞强:“老关,你就求着我吧,啊?”

半个月后,周巡出院了,关宏峰弄来辆轮椅,周巡说什么也不坐,说自己早好了,可刚一站起来眼前就一阵黑。

关宏峰把他按在轮椅上推下楼,小汪拿着两个包,放车上。关宏峰接过车钥匙:“行了,小汪,你回去吧,这儿有我呢。”

“那辛苦您了啊。”小汪一脸内涵地笑着挥别,副驾驶上周巡不乐意了:“你把人都打发走了干嘛?”

“就想和你单独呆着。”关宏峰少有这么言简意赅地直抒胸臆,倒让周巡老脸泛红,一时竟找不出什么话来怼他。关宏峰把周巡送回家,推着轮椅进去的时候,周巡眼前一亮。

客厅、卧室全打扫过,简直一尘不染,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放得整整齐齐,这是他家吗?

空气里还飘着一丝香气,那种淡淡的甜香,周巡觉得这香气似曾相识,吸吸鼻子:“什么味儿?老关,你买空气清新剂了?”

“灰色法兰绒。”关宏峰说,指指茶几,周巡看到自己的铁盒子,这才意识到是那瓶香水,不由耳朵尖都红了。赶紧道:“这都十年了,香水怕是早过期了吧?”“所以我喷在空气里。”关宏峰笑着。

周巡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胸前,他跟关宏峰就这么点秘密,这会儿,跟脱光了站他眼前似的。

关宏峰倒不理会,脱了外套扎上围裙去厨房了,一边说:“早上买的菜,好多天没吃正经吃饭了,等着啊。”忙活了半天,端出来三菜一汤,周巡一看,真不错。

伸筷子要吃的时候,关宏峰说等等,又从冰箱里拿出个小蛋糕来,骚气的粉色,上面两朵玫瑰娇艳欲滴。

“你干嘛买蛋糕?今天谁生日啊?”周巡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关宏峰微笑:“庆祝一下,不是非要过生日才吃蛋糕的。”周巡嘴上不饶他:“你也学会赵馨诚那一套了,土不土啊?哈哈哈——呃……”关宏峰拿勺挖了一大块蛋糕塞他嘴里。

周巡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吻封住他的唇,舌尖搅在一块儿,全是芝士味儿,甜死了。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嘴上都沾着红奶油,胸口都在起伏,强自按捺着要跳出来的小心脏。这么多年干柴烈火,火星一碰就烧成一片,哪里停得下来?

“把窗帘拉上啊,老关。”周巡在催了,偏偏这个时候关宏峰又去里屋书桌里找东西,周巡不耐烦了:“你干嘛呢?”

关宏峰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红丝绒盒子,打开送到周巡面前,嗬,一对铂金素戒。

“怎么个意思?求婚呐?”周巡这会儿可矜持了,关宏峰在他跟前跪下,拿出一枚戒指套在他左手无名指上:“求婚。”

“成啊,老关,咱们这么多年了也算修成正果了吧?”周巡看着戒指满意地笑,也拿着另一枚给关宏峰戴上。

关宏峰一把把他扛起来往里屋走:“那就洞房吧。”一脚把门踢上,再把人小心地放床上。

周巡赶紧拦:“哎哎哎,哪这么快呢?伤还没好全乎呢,不能激烈运动……”

“不激烈……也可以运动。”关宏峰低着声音,解他的衣服。

“你干嘛呢,老关,哎哎,这儿不能碰,啊……”周巡的低音炮都岔了音,关宏峰轻轻地笑:“那这儿呢?”“你成心的吧?这儿更不能啊……”周巡话都说不出来了,连连抽着气。

室内飘着淡淡的甜香,嗯,岁月静好,来日方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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