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周】来日方长1-5

1、

相识的第五年。

周巡顶着墨镜,大摇大摆地走进支队办公室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他。小汪咳嗽一声:“周哥,哟,新衣服啊,这什么味儿?”一边说一边夸张地皱着眉:“香水啊?”周巡一把把他翻了个个儿,一脚踹他屁股上:“滚蛋!”

小汪滚了。

周巡到自己办公室坐下,拉过衣领闻闻,真的香。

还不是那天关宏峰一句话:“回家洗洗换衣服吧,汗味儿隔三米远都闻得到。”

靠,周巡心说,这不是忙案子吗?哪有时间回家洗澡换衣服?

手上是个变态强暴杀人的案子。那女生读高一,下晚自习后被打晕qj杀死,凶手还带走了部分女性器官。接到报案后,大伙儿恨得牙痒痒,三个小组的人全撒出去了。当时天网还在建设中,只有主干道路口有交通监控,摸排难度大,半个支队的人全扑上去了,迟迟没结果。

关宏峰和周巡重新到现场,一点点勘察。那是一段偏僻的小巷,一边是工厂的围墙,一边是居民楼的后楼,大白天的都没人,更何况当时是晚上,没有目击者。

“这不是第一现场。”周巡烦躁地走来走去,九月的阳光照在他背上,汗不住地淌,一半是热的,一半是急的。

正是创文明城市的关口出了这案子,长丰支队卷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如果这案子拿不下来,不但老百姓的唾沫能淹死你,一旦创城失利,那可成了津港的千古罪人了。

关宏峰静静地站在树下,周巡看他的时候就觉得暑气慢慢散了,或许是心静自然凉吧。

有关宏峰在,周巡就有了主心骨,再大的雷也扛得下来。怕什么怕?

关宏峰思忖着:“既然不是第一现场,就一定有抛尸工具。”指着地上的车轮印:“查这个。”

周巡抓抓头皮:“不对啊,这里好几道三轮车印,为什么锁定这辆自行车?”

关宏峰神情淡然,抱着手臂并不回答,仿佛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把疑问留给学生。周巡忽地眼前一亮:“车辙印歪歪扭扭,他心虚!”

顺着车轮印查下去,很快锁定了凶手的轨迹,一路跟到了大路上,目击者就多了起来。加上又有两名女学生和家长来报案的,事发前孩子曾被人跟踪、骚扰过。线头薅出来,抽丝剥茧的,摸出了四个嫌疑人。

资料汇总过来。周巡刚要看,关宏峰一把按住案卷:“你来,剖绘。”

周巡站起来,下面齐刷刷坐着支队的队友,一屋子人全看着他。

这会儿硬着头皮也得上了。周巡学着关宏峰的语气:“他选择容易制服的女学生下手,应当在35-46岁之间,身材矮小,婚恋受挫,有着强烈的自卑感,渴望得到异性的认同。可是因为种种原因,得不到这种认同,于是铤而走险,应当有尾随骚扰女性的历史,或者qj未遂。”

话音刚落,小汪便道:“周哥,神了嘿,就他了。”从案卷里抽出王大刚的卷,每一条都对上了。

抓了人之后,那变态简直怂得跟个软蛋样,很快就招了个底掉。周巡这才回家洗澡、睡觉,睡了一整天,把欠了七八天的觉补齐了才去商场买了身新衣服。路过专柜的时候,想想关宏峰嫌弃的眼神,捎带手买了瓶香水。

他第一回买香水,躲躲藏藏的不好意思,怕人看见了说,大男人买什么香水?营业员妹妹满面笑容地拿着试香纸给他试香,他都没好意思挑,胡乱选了一瓶赶紧溜了,弄得跟做贼似的。

第二天早上,他起来又洗了一遍澡,擦了三遍香皂,确定自己没汗臭了,才出来把新衣服换上。喷不喷香水,做了半小时心理建设,终于喷了一点点在衣服领子上。

靠,没想到小汪那小子一下子就闻出来了,他属狗的吗?还当着全队的人嚷嚷,周巡一想到此就气愤不已,在自己办公室转圈儿,关宏峰要知道了会不会觉得他女里女气?

周巡一想到那此就觉得天塌了似的。不成,得去看看。他站起来,磨磨唧唧又转了几圈,这才拿着份报告走去关宏峰办公室。

关宏峰正写东西呢,埋着头可认真了。周巡敲敲门才抬起头来。“老关,法医报告我看了,写掉的一段让他们加上了,你看看?”周巡把报告放他桌上。

关宏峰正想说什么,忽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周巡问:“老关,你感冒了?”关宏峰拽出张纸巾擦鼻子:“没有,怕是……过敏性鼻炎犯了。”

过敏性鼻炎,除了季节变换过敏,还会对香气过敏。周巡尴尬得恨不能钻地缝,赶紧溜了,他没看到关宏峰盯着他的背影,嘴角微扬。

 

2、

第七年。

周巡老早就记着11月20号,那是关宏峰的生日,也是星期六。

正好那天关宏峰值班,周巡心说天助我也!提前订了个小蛋糕,下午把小蛋糕装在纸袋里拎上来,搁自己办公室柜子里。晚上一块儿吃饭,顺便吃蛋糕吹蜡烛,再许个愿,周巡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

周巡拿着杯子去关宏峰那儿讨开水,见他蹙着眉在看报告,问他:“忙什么呢?这案子不是结了吗?”

“结案报告有点麻烦。”关宏峰应着,眼睛没离开报告,“你怎么来了?不休息吗?”周巡想一把把他报告合上,手指捏了捏拳头又放开:“啊,我东西忘办公室了,口渴了,倒点水。”他倒开水故意倒得很大声,把开水瓶都快顿炸了,关宏峰皱皱眉,终于看他了:“你干嘛呢,轻点儿。”

“哎。”周巡有点高兴,问他:“你每年生日怎么过呢?”

“生日啊,”关宏峰淡淡道,“不就是在家下两碗面,最多卧两鸡蛋,以前我妈在的时候就是这么给我们过的。后来妈不在了,我和宏宇也都一样过。”

周巡抱着杯子喝水,坐他办公桌上了,支楞着大长腿。关宏峰问他:“好好的,怎么问起生日来了?”

周巡笑道:“前几天韩彬过生日的时候,赵馨诚还买了个蛋糕,吹蜡烛许愿来着,是不是特傻?哈哈哈——”关宏峰看着他:“傻。”

“我也这么觉得。”周巡跳下桌子:“赵馨诚真是太土了,这么老套的招都使出来了,也不怕韩彬笑话。哈哈哈——”一边回自己办公室。

靠,脸都笑酸了,真的那么好笑吗?嘴也烫了,周巡觉出疼来,嘴里嘶嘶的,无比疲惫地开柜子拿出蛋糕盒来,打开盒盖,蛋糕裱的粉红色奶油,他选的时候觉得温馨又浪漫。这会儿对着上面两朵玫瑰忧郁地发了半天呆,把生日快乐的纸卡取下来,又叹了口气,点上支烟。

走廊里有脚步声。坏了!周巡赶紧把盒子盖上,一时没地藏,只好放椅子下边。

关宏峰走进来,有些奇怪:“你还没走?”

“马上,马上走。”周巡笑笑:“你忙完了吗?”抬腕看表:“四点半,一会儿来得及回家和宏宇过生日。”

关宏峰点头:“报告还有几页,我看完就走。”说时走到门边:“你呢?”

“我也走了,也走了。”怕他看到蛋糕盒,周巡用脚轻轻往椅子底下踢了踢。

关宏峰真走了,听到走廊那头关大门的声音。周巡手里的烟灰已积了寸许,落下来,他把烟头狠狠嘬了一口,按在烟灰缸里,弯腰拿起蛋糕走到外面垃圾桶边一咬牙扔了。

真是特别傻。他想。

可是,还真的有些话想和他说,算了,来日方长。周巡甩甩头,回了。

 

3、

第十年。

一直困扰周巡的有一个问题,关宏峰为什么不谈恋爱、不结婚?莫非他有问题?

周巡又说服了自己,成天陷在案子里昏天黑地,他不是有问题,只是没时间。

再没时间,也得解决个人问题吧?周巡操着亲妈的心,给关宏峰提着醒,关宏峰每次都懒得接他的话茬。

难不成,他心有所属?

白天黑夜呆在支队里,他心里就是有人,也是他身边的人——

周巡为自己这个推断暗暗高兴,可继而又全盘否定了自己。

他就是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一直没见动静?

表白总得有吧?就是地下工作再严密,也没有不通风的墙啊。

那就是没有这人。

周巡又有点失落,更多的是好奇。

他关宏峰到底怎么想的呢?

周巡一拍大腿,有了,对付他这样的,就得下猛药。

转天,他上关宏峰办公室了,语重心长地问他:“老关,你怎么不找女朋友呢?工作再忙也得成家啊。”

关宏峰看了他一眼,又去看报告。

周巡急得乱转:“哎,老关,你到底怎么想,给句痛快话。”

关宏峰依旧慢条斯理:“就……有一个喜欢的人,但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所以……算了。”

“算什么算,”周巡凑过来:“要不,我帮你出出主意?谁啊?漂不漂亮?什么类型?时尚性感的?还是知性秀气的?”

关宏峰抿抿唇:“不好说,你呢,怎么也不找?”

周巡讪讪地笑:“这不没合适的吗?老关,你也给我留心着,有合适的记得给我介绍啊。”

“成,这事放我心上了。”

一晃又是几年,这事也没了下文,这两还一直单着。

 

4、

第十二年。

傍晚的湖边,周巡坐了半天,手边是一罐喝了一半的啤酒。

酒精的缘故,他的眼睛有点红,眼神疯狂而热烈:“老关,我一直喜欢你,从2001年1月27号认识的那一天算起,12年了,我心里就放不下任何人,除了你。你教会了我太多东西,让我从一根筋通到底,学会了迂回和策略,学会了选择和放弃。对我来说,你不是一个朋友、一个兄弟、一个上级这么简单。这么说吧,我想和你在一起,天荒地老,永不分离的那种。我知道这话很俗,你一定会笑话我,可是今天我得说出来,再不说出来,我就他妈憋炸了我!”

“可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呢?在你眼里,我一定滑稽又可笑,浑身汗臭还没脑子。我不管了,就算你笑死我也要说出来,关宏峰,我喜欢你,你怎么想的?给句话!就让我死心也好,给句话!”

在他对面,只有一片湖水。

周巡倒下去,拿过啤酒往嘴里倒,喝完了张开四肢躺着,直到手机铃声把他吵醒。

得,又出案子了,也好,能见着老关。

见着他就好。

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赶紧跑去。

这一年,他表白过无数回,对湖水,对树叶,对星星,就是面对关宏峰的时候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急急火火,谁都敢吼,谁都敢骂,谁的桌子都敢拍的周巡也会怂得跟个软蛋样。

周巡嘲笑自己,可是面对关宏峰的时候,还是怂。

真没办法。

 

5、

第十五年。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吴征一家五口灭门惨案,关宏宇被认定成嫌疑人在逃,关宏峰辞去支队长一职,留在支队成为顾问。

周巡怀疑关宏峰知道他弟弟的下落,查来查去没查到任何问题,算是松了口气。

就是天大的事,关宏峰在就不是个事。

只要他能留在支队,顾问,就他妈顾问吧。

刘长永的死给每个人强烈的震撼,生命稍纵即逝,以为生与死的距离漫长无比,也许不过一步之遥。

周巡这样跳脱的人,眼神里也带了凝重,他觉得,有些事不得不办了,比如表白。

虽然这会儿不是好时机,吴征的案子没破,关宏宇在逃,但是他等不了了。

他想好了,不管老关怎么笑话他也不怕。人生有限,别憋屈着自己,行不行的,一句话的事儿。

他打电话给老关,约好在君再来餐厅吃午饭,说有事要谈。关宏峰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而冷淡:“好。”

回来的路上,周巡急匆匆轰了一脚油门,速度升到100,但是他带刹的时候发现刹车失灵了。

要命!周巡脑门上全是汗,车速这么高,万一出事怎么办?把着方向盘,他集中注意力开车,一面按开蓝牙通话:“给我接长丰区交通大队,这里有一辆车刹车失灵,请疏导路面,请疏导路面!”

在交警指挥下,路面上的车往两边分流,然而就在这时,周巡看到一个女人推着婴儿车正慢慢通过路面——

不好!周巡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猛打方向盘,生生撞向路边停着的货车——

血,涌出来,从方向盘上滴落。

周巡最后一个动作是去够手机,他想让关宏峰别等了,但是,够了半天没够到,像有什么突然抽去了他所有的力量。

“对不起……”他喃喃道,晕了过去。

救护车笛声急促地响起,向医院疾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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