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 有时候41

41

阿诚昏昏沉沉的,仿佛回到被捕前一夜。

窗前,明楼紧紧拥抱着他,仿佛要让他融入自己的怀抱,怎么也不舍得分开。

低沉而磁性的声音传入耳鼓,明楼告诉他招供的每一个细节,说完了,又叮嘱:“记住我的话,按我说的去做。七十六号的手段我清楚,除了酷刑,还会在你身上用吐真剂,好在伏龙芝军事学院曾教过心理对抗课程,在我的印象里你那门课是全A。保持清醒有问题吗?”

“没问题,我对疼痛高度敏感,能够用疼痛保持清醒。”

明楼心上仿佛一把极薄的刀片飞快地划过,鲜血四溢之后才感觉痛入骨髓。对疼痛高敏是把双刃剑,虽然能在吐真剂发挥作用之下保持清楚,但是在身受酷刑时,会比常人更加难以忍受。

明楼脸上声色未动,此时,他亦没有时间伤感。接下去道:“你被捕后,我会设法见你一面,等我给你信号,就向高仓俊雄检举我,这样,你就安全了。” 

阿诚慌乱而无措:“不,大哥,不行——” 

明楼的口吻严厉得不容置疑:“这是命令!记住,我还是你的上级!” 

“大哥……”阿诚的泪爆豆般地滚落,明楼低头狠狠吻上他的唇,阿诚热烈地回应着,这一刻他们呼吸与共,血脉相连,下一刻也许就是天涯路远,生死无期,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变得弥足珍贵,足以让他们用生命来永远铭记。 

几小时前,刑讯室里,明楼走近阿诚,拍拍他的肩道:“阿诚,你做的事七十六号都查出来了,还是招了吧,也不用再护着谁。”

阿诚嘴上起了燎泡,十分困难地深深吸着气,眼前明楼的脸一时模糊,一时清晰。

耳边响起明楼的语声:“……你被捕后,我会设法见你一面,等我给你信号之后,就向高仓俊雄检举我,这样,你就安全了。”

明楼拍他肩的时候,指尖跳跃,分明是一组摩斯电码:万事俱备。 

于是,阿诚在吐真剂的作用下开始“招供”,一切都显得水到渠成。

昏迷只能让阿诚短暂地摆脱疼痛的折磨,给他暂时的安宁。然而,袁世初等不了,再一次催促医生用药,让阿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

阿诚微微睁开眼,眼前的一切都在飞速旋转,日光灯,输液瓶,还有袁世初凑近的脸。

疼痛一点一点从他两肋往全身放射,如剧毒一般,痛得他掌心一片冰冷粘腻的汗,不得不抓住身下的床单。手腕动弹不得,那是坚硬的铁铐禁锢着他。

一天多时间水米未进,他饿得胃痉挛成一团,又渴得喉咙冒烟,嘴唇上成片的燎泡已破了,露出道道干裂的血痕。

阿诚忽地想起年少时被桂姨毒打之后锁在家里的时候,没饭吃,没水喝,浑身伤痛,一个人抱着膝缩在角落里,又孤独又害怕,心里满是濒临死亡的恐惧,像一个落水的人,让他窒息。

“不……”阿诚深深吸气,将心里的恐惧和周身的剧痛压下去。

袁世初问道:“说说东城火车站解救长庚吧,无可否认这是你做的吧。” 

阿诚缓缓摇头:“我只是从阿七嘴里得到长庚被困的消息,回家之后告诉了明楼。具体行动……还是他。” 

高仓俊雄道:“你不是说明楼是军统的人吗?他怎么会救一个共党?” 

袁世初阴恻恻地一笑:“长庚是你的上级,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阿诚舔舔嘴唇,似乎在积蓄力量,半晌才道:“长庚是我的上级……但是我不敢去救他……我怕死。” 

袁世初与高仓俊雄互望一眼,高仓俊雄道:“就算你不敢去救他,但明楼怎么可能听你的?” 

阿诚吸了口气,道:“那是因为……长庚和明楼……有过交情。几年前,长庚曾经救过明楼……所以,这一次,明楼不会见死不救的。” 

这话让高仓俊雄和袁世初大吃一惊,只是抗战时期,国共联手对付日本人已不是什么新闻,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袁世初眼睛微微一眯,像是盯着陷阱里的猎物:“你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明楼,因为你知道他会去救长庚,你既救了自己的上级,又不用自己亲自出马。可是,你身上的伤痕怎么解释?” 

阿诚顿了顿,已痛得满头满脸的汗,一缕额发湿透了,粘在额头上,嘴唇已失去了血色。

袁世初喝道:“说!” 

高仓俊雄阻止了他,和颜悦色道:“阿诚先生,说下去,你所说的非常有价值。” 

半晌,阿诚才缓过气来,接着道:“那天晚上……东城火车站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明楼回来时,左臂受了伤。我看到他在包扎伤口……明楼生性多疑,他威胁我不许说出去……” 

袁世初道:“我问的是你身上的伤痕,阿诚先生,说重点。” 

阿诚的喉咙像被塞了一把稻草,他艰难地吞咽着,把又一阵疼痛压下去,道:“在高仓长官邀请他去海军俱乐部之后……明楼怕自己身上的伤暴露……他对着我的左臂开枪……必要的时候,能让我做他的替罪羊……” 

袁世初没出声,听他继续说下去:“明楼还说……如果左臂上只有一道伤痕会很明显……于是……他对我鞭打刀刺……弄了一身的伤痕……他说这样你们就发现不了了……” 

“可即便是这样,明楼还是不放心……他担心左臂的伤会暴露。我们从海军俱乐部出来……路上遇到了刺客……明楼左臂受伤……”

高仓俊雄冷笑:“就这样,他身上的伤就能顺理成章了。”望了袁世初一眼,袁世初道:“小报上的确登了这条消息,明楼遇刺,原来这一切是他一手安排的!” 

阿诚眼前出现的却是那天的一幕:离开海军俱乐部之后,路上,明楼让他下车。一下车,就被明楼狠狠推到墙上,明楼的脸离他不过几寸,可以清楚地看到明楼眼睛里的翻涌的情绪。

明楼咬着牙道:“为什么弄伤自己?”

 “大哥说过,最好的伪装就是不伪装。弄出这么多伤口,那么短的时间,袁世初不可能一道道地验,过关应当没有问题。” 

 “为了过关,就要这么自虐么?”  

 “我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  

 “我说过,再多的艰难困苦我们一起想法子对付,没有过不了的坎。为什么要用这么蠢的办法?” 

 “告诉你有用么?你肯定不同意,还会狠狠骂我一顿——”  

 “现在还不是会骂你?”

往事历历在眼前,就在那时明楼遇刺,他故意被弓弩射中,让自己身上多一道伤痕,就是准备有一天能够替代阿诚。

阿诚想不到,真的由他亲口检举明楼,桩桩件件,都成了钉死明楼的铁证。

而这些,是明楼亲口下的命令,他只能无条件地执行。

最关键的时候,明楼是在将自己置于死地,换阿诚的生。

阿诚的心慢慢沉入冰凉的黑暗里,如此孤独而绝望。

高仓俊雄道:“长庚是谁?”

阿诚道:“不……知道。” 

袁世初道:“你居然不知道他是谁?” 

阿诚吞咽了一下:“不过……我查到了他的落脚地。” 

高仓俊雄眼睛一亮:“哪里?” 

“明鲜水果行……他叫黎叔。”

袁世初又道:“明天夜袭陆军医院的难道不是你吗?”

“是明楼……回来之后他感觉要暴露……所以对我再次开枪……造成我在袭击中受伤的假象。”阿诚说完,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打倒,全身颤抖得如风中的叶子,又晕了过去。 

高仓俊雄与袁世初出了病房,高仓问道:“阿诚的话,有几分可信?” 

袁世初耳边又响起阿诚说过的话:“国际形势风云变幻,福祸相倚,任何时候为自己找退路才是最安全的,这么简单的道理,袁处长不会不懂吧?” 

当时袁世初道:“据我所知,阿诚先生和明教授永远是一家人,一张嘴不说两家话。” 

 “一家人也是主仆有别。”

 “阿诚先生不是和明教授一条心吗?” 

阿诚冷笑:“谁给我钱,我就和谁一条心。” 

袁世初道:“我倒是觉得他的话比较可信,阿诚向来是个唯利是图的生意人,只会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明面上他对明楼说一不二,暗地里,他又在共党那边搭上线,为自己留条后路。现在,他把所知道的全都招出来,这种人任何时候都会如鱼得水。” 

高仓俊雄道:“再给他一点机会,就会风生水起。也只有明楼,换个人谁也驾驭不了他。”眸光一寒,道:“时鲜水果行,抓捕黎叔!传令下去,全城搜捕明楼!”

“是!”袁世初又想起什么,道:“那阿诚……”

高仓俊雄道:“让最好的医生来救他,他必须活着。我要让周佛海亲耳听听阿诚的供词!”  

“明白!”

满载日本宪兵的卡车驶出七十六号,后面跟着几辆吉普车,坐满了七十六号的特务,扑向时鲜水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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