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大队】真相 9

9、

蔡永强猛踩刹车,车停下,医院到了。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床往急诊室里送,蔡永强看到了陈光荣静静地躺着,脸上身上全是血,把白被单染得斑斑驳驳。静脉通道已经建立起来,挂着几瓶吊瓶,那脸色白得像纸。

蔡永强帮着推着担架床,大滴的泪砸在陈光荣身上。急诊科医生迎出来看了看情况,吩咐:“直接送手术室!”,经过长长的走廊,医护人员把担架床推进手术室去,把蔡永强隔在了外面。

“陈光荣,你醒醒!醒醒!你不是要见我吗?我来了,你醒醒啊!”蔡永强心里压抑的东西突然翻涌起来,仿佛这道门一关,他和陈光荣就生离死别、相见无期了一般。蔡永强疯了一样捶打着手术室的门,不顾一切地要冲进去,陈自立赶紧把他抱住:“蔡队,你清醒点,这是医院,别闹了!”

周恺也劝道,“蔡队,在抢救,没事的,一定没事的,你要挺住。”

蔡永强就突然静下来,看了看陈自立和周恺,像是全身的力气突然被抽走一般,无比的疲惫。他喘着粗气坐下来,直勾勾看着手术紧闭的门。

手术的过程无比漫长,长得像经历了一轮生死角逐。

蔡永强就把他和陈光荣的过去慢慢回想了一遍:从他们小时候一块儿玩泥巴开始,干坏事一般是蔡永强出主意,陈光荣实施,到头来被爸爸揍的肯定是陈光荣。

到中学的时候一块儿打篮球,大汗淋漓在厕所里换衣服,蔡永强偷看陈光荣的八块腹股,陈光荣回过头来时,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在当时陈光荣也傻傻的,说自己内裤汗湿了,问蔡永强借内裤换。

念大学了,有姑娘喜欢上蔡永强,悄悄在他书里夹情书,被陈光荣发现了,擅自塞给姑娘一封回信,里面画的是一只大王八,把姑娘气哭了,后来一直不理蔡永强。蔡永强莫名其妙,到毕业吃散伙饭那天,陈光荣才把这事说出来,气得那姑娘满世界追着他打。蔡永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闹,后来陈光荣问他是不是生气了,蔡永强说没有,本来也不和那姑娘来电。

再后来就是舞会风波,陈光荣横插一杠子,硬是让那位猫姑娘没了念想,蔡永强心想,非得等到人家追上门来才知道表白吗?傻不傻?真傻。

蔡永强觉得,傻的也不是陈光荣一个,他自己不也一样?那段时间,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蔡永强以为,没有什么可以把他们分开。清早起来睁开眼睛的早安吻,做早饭时的腻歪,还有在饭厅、在客厅,在浴室,在家里各处留下的缠绵印记,蔡永强觉得每一下都在他生命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一生总以为很长,其实有时也短得让人猝不及防。

蔡永强唯一后悔的事是白白等待了这么多年才表白,如果生命还能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和陈光荣在一起,他要珍惜和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五个半小时后,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摘下口罩,拿着报告单走出来,蔡永强和队里的人都迎上去,医生说了什么蔡永强脑子都是空白,只断断续续听到了几句:“严重的颅脑损伤……左手肌腱断裂,贯穿伤,像是自己弄的……伤口重度感染,都快发展成败血症了……现在只能观察……无法准确判断什么时候苏醒……”

隔着ICU的玻璃看着陈光荣,他安静地躺着,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连着各种仪器,他的生命全靠仪器在维持。

蔡永强静静地站着,天亮了,微光从走廊那头透过来,把他印成了一道剪影。

陈自立拍拍他的肩,“蔡队,你一夜没合眼了,回家吧,休息会儿,队里还有事呢,这儿有我和小周。”

蔡永强没说话,转过身慢慢地走了,陈自立无比担心,跟上去问道:“要不让小周送你回去吧。”

“不用。”蔡永强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

回到自己家门口,陈光荣家的门紧紧关着。蔡永强走到一边的消防柜里取出钥匙,打开了他家的门。

好几个月没去他家了,地上一地空酒瓶,桌子上也乱七八糟,没人收拾。蔡永强拉开他书桌的抽屉,两张银行卡就摆在里面,蔡永强打开电脑上网,进入银行界面,输入卡号,密码这一栏他想了想,输入陈光荣的生日,不对,再输入自己的生日,这回对了。一张30万,另一张1200万,都是整数。

这些,是陈光荣替林耀东走毒的全部所得了吧。

蔡永强走进卧室,陈光荣的床上狗窝一样,被子胡乱堆成一团,在枕边却整齐地叠着一件睡衣。蔡永强打开,这是他的睡衣,陈光荣搬走时带回来的,记忆的闸门突然洞开,陈光荣只有抱着他的衣服才会睡得踏实。

蔡永强闭了闭眼睛,把睡衣按原样放好。回头在一边的墙上看到一张小画,是画在外卖单背后的,凌乱笔划勾出的一个卡通头像,头发乱蓬蓬的,只有黑框眼镜和国字脸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突然想起这就是陈光荣说的:“对着你的照片撸”,只是这张画画得太丑了,根本没画出自己的英姿挺拔,蔡永强禁不住笑了,笑过之后又感觉无限的悲凉。

蔡永强找了个大塑料袋,把垃圾什么全扔进去,拿块抹布把桌子柜子擦了个干净,连地上又扫又拖的,出了一身汗,算是把这里收拾整洁了。

蔡永强拿着那两张卡,交给了联合督导组,把陈光荣的事原原本本写在报告里,一同递了上去。

接下来的几天,蔡永强就呆在医院陪着陈光荣,给他按摩四肢,对他说话,给他念报纸,只要陈光荣能够醒过来,蔡永强做什么也是愿意的。

直到接到通知,到联合督导组接受问询。

李维民正襟危坐,左兰坐在一边,还有记录员。

蔡永强敬礼后坐在李维民对面。

李维民道,“由于陈光荣昏迷不醒,虽然我们查抄了800公斤冰,但是还是无法对林耀东定罪,因为缺少重要的证据。”

这些,蔡永强已经知道了。

李维民接着说,“今天请你来,就是要对陈光荣这个人定性,他到底和林耀东蛇鼠一窝,还是——”

“他是我们的卧底。”蔡永强坐得笔直,注视着李维民。

李维民轻轻笑了笑,分明的不信,“他一个刑侦大队长,去当你的卧底?这件事还有谁知道?报上级批准了吗?”

蔡永强摇头,“没有,东山市局情况复杂,这件事我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李维民咄咄逼人,“那就是你们私下的行动?”

“可以这么说。”

“行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蔡永强回忆了一下,“三个月前。”

“继续。”

“陈光荣以卧底的身份接近林耀东团伙,取得了他们的信任,表面是为他们利用,帮他们送运冰,但是,陈光荣只要得到确切的消息都会以匿名举报的方式报送信息。”

“他是怎么取得了他们的信任?”李维民盯着蔡永强,“据我所知,林耀东是个相当多疑的人,他怎么会在短时间内信任陈光荣?”

“钱。”蔡永强回答,“他让林耀东相信,用钱就可以摆平他,于是他收下了见面礼的30万。双方才有了近一步的合作。”

李维民翻阅着报告,“你的报告我们看了,第一次举报,缉毒大队收缴了500公斤冰,整个过程已经很清楚了,是陈光荣举报的。但是,在这之前,他有没有帮林耀东运过冰,而没有报送信息?”

林耀东素来多疑,绝对不可能第一次就给他这么大的单,蔡永强也想过这个问题,他只能说,“我不清楚。”

李维民勾唇扯出一个冷笑,“他是你的卧底,为什么他的事你会不清楚?”

蔡永强只得承认,“是我的疏漏。”

李维民的指尖敲着报告,语气严厉,“这不是疏漏就能解释的,我们必须弄清楚每一个细节,陈光荣他到底是黑是白必须严格地定性!”

蔡永强沉默。

李维民接着说,“林耀东第二次出货离第一次不过七天,第一次的货交易之后被查,陈光荣怎么让林耀东消除疑心?”

蔡永强眼前又出现了陈光荣被纱布缠绕的左手,“那是因为,他拿着刀狠狠扎在自己手上,这一刀穿透了手掌,他说,如果谁敢来这么一下,就能证明自己不是警方的人。”

听到这里,左兰的神情有些不忍,看了一眼李维民。

李维民又问,“你和陈光荣个人关系怎样?”

蔡永强思忖着,“我们……很要好,是很好的朋友、知己……爱人。”

“三个月前你们在局里吵了架,关系是从那时起就冷淡了?”

蔡永强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抑心潮翻涌,“那是因为……我收到了嫌疑人寄来的子弹,受到威胁,陈光荣也是从那时起决定去卧底。于是他和我大吵了一架,让我和他分开,是为了更好地保护我。”

李维民又问,“第二次交易的时候,为什么要向罗旭汇报?”

这件事让蔡永强无法原谅自己,垂下眼睛道,“当时我已经发现马云波和塔寨走得近,而联合督导组已经撤出东山,我只能跟罗旭汇报。只是我没有想到,他是林耀东的保护伞。”

李维民忽然道,“你和陈光荣根本不是协作关系,你也不知道陈光荣是消息的提供者,就在第二次交易时,你还在让技术组查这个举报人。蔡永强,你知道你在欺骗组织吗?陈光荣根本就是被林耀东拉下水,成为他的保护伞!他无组织、无纪律,犯下了大错!蔡永强,你也要和他一样吗?”

蔡永强胸口起伏,这些冷冰冰的话像子弹一样射向他,让他无处可逃。从警开始,他就从来以工作为重,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成为最年轻的刑侦队长。到缉毒大队后,拒绝拉拢,拒绝金钱,守着自己一份工资过。他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从来没有任何领导跟他说过这么重的话。蔡永强感觉到胸口剧痛,李维民的目光如炬,包含着陌生的不信任。

蔡永强不假思索道,“我敢以我的人格为陈光荣担保,他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

李维民冷笑,声音提高了八度,“这个时候了,蔡永强,你还在袒护着他?如果他是你的线人,在他给你打最后一个电话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接?”

蔡永强眼睛里忽地溢满了泪水,如果他早一点知道陈光荣做的一切,事情也许就不会发展成这样。

左兰也觉得李维民话说得太重了,轻咳一声。

蔡永强的泪走珠般落下来,一滴滴砸在手背上,他胸口急剧起伏着,“是,李局说得没错,我一开始就不知道陈光荣做的一切,他不和我说,是要让一切显得更真实。您说我欺骗组织也好,被陈光荣腐蚀也好,这些我都认了,我接受组织的一切处分!陈光荣为了破塔寨的案子,连名誉和性命都折进去了,他已经成了植物人!根本不知道有没有苏醒的可能!我就是为他受处分又算得了什么呢?只要能让他醒过来,就是要我这条命我也愿意!”

李维民没想到一向冷静自持的蔡永强会如此激动,正要出言安抚,蔡永强起身道,“对不起,今天的问询就到这里吧,我身体不适,请求改天继续。”

李维民摆手,“行,那你先回去。”

蔡永强摘下眼镜,抹了一把眼睛,大步走出去。

看着他离去,左兰道,“李局,你把他逼得太紧了。”

李维民微微笑道,“不逼他怎么说实话?行了,这件事我们大概情况都了解了。”

左兰问,“对陈光荣到底该怎么定性?”

李维民道,“我个人认为是有功有过,不过功大于过。”

左兰点头,“如果蔡永强知道了,他会松口气。”

评论(8)
热度(33)
©moonlight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