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 1

设定:故事发生在1943年,当时王蒲忱在上海警察署当巡捕,身为军统在伪政府警察署卧底。孙朝忠是中统特工,受命刺杀汉奸,受伤,被王蒲忱救回。短篇,仅三章。

1、

民国三十三年,7月,夜。

枪声惊碎了夜的岑寂。一刻钟以后,巡捕房的电话铃急促地响起,接线的小警员神情少有的紧张:“好的,外滩一号码头,马上就到。”

枪响之前,王蒲忱正好巡视到一号码头附近,抬手看表,才十点二十五,今天他当夜班,还有大半晚上熬呢。巡捕这事简直不是人干的,虽说是对着老百姓耀武扬威,可见了日本人连条狗都不如。王蒲忱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再忍忍,忍忍就好了。

把车停下,王蒲忱推门下来呼吸了一口略带潮湿的空气,掏出烟来,划火柴点上了,才吐出一口烟就听见枪声!

隔得并不远,王蒲忱顾不上开车,扔了手里的烟就拔枪冲过去——

一号码头对面的兴达洋行门口,一个人躺在血泊里,身边一群惊惶失措的人,还有许多人惊叫着跑开。

死的是季云卿的弟子朱尚义,他帮着76号为虎作伥,手上沾满了鲜血,看着他倒在血泊中,王蒲忱心头涌过一阵快意。场面上的事还是要做做的,拉过一个死者的跟班问道:“怎么回事?”

那小子也吓得不轻,结结巴巴说了半天,王蒲忱方才明白,兴达洋行今天晚上有一个舞会,朱尚义来参加了,舞会结束的时候,走出大门,正和一班手下谈得高兴,冷不防一个人冲过来就是一枪。朱尚义当场倒下了,其他人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看到一个人飞速跑过。

朱尚义的人也带枪的,冲那个人背影一阵狂射,那个人也不知道受没受伤,一转眼的工夫人就没影了。

王蒲忱心下就有了主意,见不远处就是一条岔路,对那班手下道:“你们往这边追,兴达洋行后边都是弄堂,你们人多,细细搜查。我去大马路那边看看。”说着往大马路跑去。

路灯昏暗,大马路一改白天的繁华,此时好不冷清。

王蒲忱只是象征性地追赶了一阵,离了众人的视线,他放慢了脚步,缓缓走向自己的车。没急着上车,靠在车门上吸了一支烟,这才拉开门上来。

上来的时候,脑袋便被一支冷硬的东西顶住,嘶哑的声音喝令他:“一直往前开,别回头。”

王蒲忱依言,踩离合打火,把车开出去好远,方道:“能放下枪吗?我要想抓你,根本不会上车,你的衣角被车门夹住了,在下边就能看得出来。”

后边响起轻微的声音,打开车门,又关上,枪还在那里,并没有放下。

后视镜里,是一张年轻的脸,惶急而无措,额头上满是汗水。

“你受伤了?”王蒲忱又问道,年轻人神色里除了紧张之外,还有痛苦。

他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枪:“往前开,少废话。”

王蒲忱唇角勾了勾,突然把速度提起来,年轻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急刹已让他全身往前扑去。

王蒲忱身体侧了侧,伸出右手,准确地接住了送到他掌心里的枪。除了枪,还有一只握着枪的右手,皮肤苍白,指尖冰凉。

王蒲忱捏住那手腕,像握着一只惊惶失措的飞鸟,能感觉到薄薄的皮肤下血脉的搏动,修长的手指往前一顺就下了他的枪。年轻人并没有屈服,身子一倾右胳膊便勒住他脖子,他力气很大,动作没有章法,更像用的蛮力,他贴得太近,以致于王蒲忱能听见他心脏跳动的声音,还有被压抑的剧烈喘息。

枪口顶上他的头,用他自己的枪。年轻人似乎怔住,突然抓住王蒲忱握枪的手,还要作抵死挣扎——

“我若是你,就不会这样。”王蒲忱淡淡道,他的声音像有一种魔力,为潮湿闷热的空气带来一丝清凉:“只要轻轻扣一下扳机,你就完了。”

这话准确地击中了他的心防,颓然坐下来,“你准备怎么做?把我交给巡捕,还是76号?”

王蒲忱微微笑笑:“我就是巡捕。”他转过头,借着路灯的微光看清楚年轻人,不过二十出头,长得极斯文清秀,大热天的,还穿着学生装外套。

王蒲忱把枪放下,重新发动了车:“到我那儿去吧,我那儿比较安全,他们不会搜查的。”

他还想问问为什么,王蒲忱又道:“先帮你处理伤口,否则76号的狼狗很快会追上你的。”

“你……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嘶哑,不过比方才要平静一些。

“别说话了,靠着养养神吧。”

王蒲忱住在公共租界,在一栋洋房的顶楼,是一个小小的亭子间。

他跟着他进来,警觉地打量四周。室内很简单,仅有普通日用的家俱,收拾得也很整齐,只是闷热得很。

王蒲忱开了电扇:“把外衣脱了吧。”走到五斗橱那边取出药箱,把要用的东西在桌子上摆开:纱布,棉花,碘酒,消炎粉。

他磨磨蹭蹭解开了扣子,脱下外衣,里面的白衬衣左边肩头上一片血渍。

王蒲忱洗了手,拿棉球蘸酒精把镊子消毒:“接着脱。”

他的脸似乎有点红,可还是一颗颗解了扣子,把受伤一侧的衣袖扯下来,剩下的衣服散乱地裹在身上。

他很瘦,皮肤算是白皙的,手臂的线条结实富有美感。

王蒲忱检查他的伤口,半晌方道:“还好是擦伤,伤口有点深,得缝针。没有麻药,你顶得住?”

他点头。王蒲忱就夹着棉球替他消毒,再用消毒的针和线替他缝合伤口。

消毒的时候他就疼得很,王蒲忱感觉他了他肌肉的紧绷,嘴里道:“放松点儿。”

他没说话,只是咬紧了唇,右手紧紧抓住桌子边,指节都发白了。王蒲忱扔给他一卷纱布:“咬这个吧,一会儿当心把嘴唇咬破了。”

他听话地咬上纱布,缝合很顺利,王蒲忱执行军统秘密任务时受伤都是自己缝。缝好后剪了线头,撒上消炎粉就包扎了。

衬衣染了血没办法穿,他全身都是汗,汇成小溪往下流。王蒲忱找出自己的一件白衬衣扔给他:“去浴室洗洗,换件衣服吧。”

他去了浴室,王蒲忱把桌子收拾干净,把带血的棉球和纱布、衬衣都归置到一块儿。靠着桌子抽了根烟,浴室里有水声,这是好多年没有过的事了,王蒲忱一个人住了四年,四年来,没有一个人在他这里住过。

这四年,王蒲忱很孤独,也寂寞。不过他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人注定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

水声还在响,想像着那年轻的身体正在沐浴,王蒲忱忽地勾唇笑了笑,吐出一口烟。

他出来的时候王蒲忱还在抽烟,白衬衣穿得很整洁,看不出受伤的痕迹。头发上笼着一层水气,那双眼睛看上去也有点烟水苍茫。

“你叫什么?”王蒲忱问他。

“孙朝忠。”他下意识地垂下眼睛,半晌才问:“你呢?”

“王蒲忱。”说完掐了烟,把桌上一堆东西拿进浴室去烧了,灰烬都冲干净。他做这些的时候,他站在门口:“要不要我帮你?”

“优待伤员吧。”王蒲忱处理完,洗了手:“我还得出去一趟,今天我当晚班。还有,车里还要处理一下。”

临出门的时候,孙朝忠说:“你很仔细。”

王蒲忱回头笑笑:“我若不仔细,早死了八次了。你在床上休息会儿,桌上有凉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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