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武侠】参商 6

6、

谢空林出去探望,片刻进来道:“不好了,满山都是青衣使,看来宋子楚不是孤峰堂的对手。我们得赶紧走!”沈青疏起身,和他出了山洞,往后山而去。

后山有一条小径,宽不过两尺,一面是万丈沉渊,一面紧贴着山石,这条小路十分隐蔽。此时唯有从这条路走,或许能躲过青衣使搜山。

谢空林在前,沈青疏在后,两人踏上这条小路。山风强劲,吹得两人衣飘若舞,谢空林还罢了,沈青疏只觉得头晕目眩,手攀着石头使不上力道,腿软得迈不开步。

谢空林道:“手给我,我牵着你走。”

沈青疏犹豫一刻,还是听了他的话,将手递给他。那微凉的手握入掌心,两个人都是一怔。怎奈身后有追兵,脚下又是万丈深渊,若踏错一步万劫不复。

谢空林牵着沈青疏一步步走过那条小径,总算前边略为宽畅,是三尺见方的一方石台。这时沈青疏心里又狂跳不停,赶紧示意停下来,伸手取出药瓶,忽地一阵头晕,手一抖,那药瓶竟滚落在地上。谢空林赶紧为他去拾,结果药瓶向深渊下滚去,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药瓶没了,谢空林暗叫不好,果然沈青疏脸色惨白,倚在石壁上喘成一团。谢空林无奈之下道:“你别急,等我替你输入真气。”说着坐在他身后,双掌拍在他后背上,又沿着大椎自上而下,替他理气。

片刻,沈青疏算是缓过一口气,只是呼吸还是困难,风又大,吹在身上如刀割一般。

谢空林将他搂入怀中,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又犹豫道:“眼下危急关口,救命要紧,只好轻慢沈兄了。”说着俯下身来,双唇相接,度过一口气来。

沈青疏合着眼睛,不敢看他,紧张得双手抓了衣襟在手里胡乱地揉成一团。

微凉的唇被那火热的唇覆住,情根初种,这一刻却似曾相识,沈青疏并没有反对,此时他也不能反对。

接二连三,谢空林度过真气,总算让他气息稍平。两个人分开,都有些不知所措。

谢空林侧耳听了听,外边杀声未平,道:“我们只能躲在这里,等青衣使退去再作道理。”

沈青疏知道以他的武功冲出去不是不可能,只是自己拖累了他,只能点头道:“只能这样了。”

天色渐暗,风更大,谢空林习武之人倒还罢了,沈青疏则苦不可言。两人坐在地上,谢空林便将他搂入怀中,替他挡着风。

尹孤峰,孤峰堂堂主,世外散仙钟有无的弟子,却没有一件属于他的武器。

手中无物,任何东西在他手里都会变成杀人利器。此刻,吟墨一招拍他向面门!

尹孤峰向左边侧滑了一步避开掌风,右手中树枝宛如利剑直刺吟墨前胸,不料吟墨只是虚招,一个起落人已到了尹孤峰身后,双掌齐出直击他背后!

吟墨身形之快仅在眨眼间,若是常人定然避不开这一掌,然而尹孤峰不是常人。

他是世外散仙钟有无的弟子。吟墨只觉得眼前一花,尹孤峰便已转过身来,这一掌便成了当胸一击。尹孤峰没有动,待掌风袭来之时,左手往上一托,吟墨忽地觉得双掌上的力道全都泄尽,这时尹孤峰右手中的树枝已指在他咽喉。

若是往前多递一份,便可洞穿他的喉头血溅五步!

吟墨吃了一惊,他区区少年就练成了盖世武功自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想到这次几招之间就败得这么惨。既然打不过就跑,吟墨一个起落已掠出丈余,几个起落之后便没了踪影。

尹孤峰也不去追,只挥挥手,他手下的青衣使手起剑落,连山分舵的人一个不留活口,悉数丧命。

再说谢空林和沈青疏困在山洞里已近一日。两个人又饥又渴,沈青疏犯了病,又没了药,喘成一团。危重时,谢空林替他度过真气,小心照顾着。

外边重重杀机,两个人仿佛落网的鱼,怎么也冲不出去,眼看就要困死在这里。

谢空林握着沈青疏的手,垂头道:“沈兄,我若死了,心里有件事始终也放不下,今天不如同你说了——”

沈青疏身上裹着他的外袍,苍白着脸,微微点头:“你说。”

谢空林道:“就是我昔日好友穆庭芳的死。其实,十年前,谢家和穆家都是至亲好友,两家人亲密无间,我和庭芳也是一同比肩长大,我们俩无话不说,亲如兄弟。本以为我与他能成一世的好友,可惜,三年前那场大火让穆家烧成白地,庭芳也在大火中丧生。这件事让我心里一直压着块石头——”

沈青疏淡淡道:“谢兄知己突然离世,自然如孤鸟失群,悲伤不已。只是谢兄可知,穆公子他当时并没有死,而是被人送到了百草门,由我父亲亲自医治。”

“哦?那他人呢?”谢空林心中的疑惑顿解,如此说来,沈青疏受穆庭芳所托救自己便顺理成章了。

“医治无效,他苦苦挣扎了许久还是离世了。”沈青疏道,瞧一眼谢空林:“只是他死之前,有些话曾对我说过。”

“什么话?”谢空林急切问道,穆庭芳虽是他多年好友,从大火中逃得一命却没来找他,也没有让他得知半点音讯,他心中已隐隐有些不安。

沈青疏望着他,缓缓道:“关于穆家大火的真相,分明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谢空林的嘴唇有些发抖,他直直地盯着沈青疏,问道:“这是穆庭芳跟你说的?”

“欲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沈青疏眼神犀利,如锋芒闪过,“三年前,穆家助无忧山庄成为武林霸主,结果兔死狗烹,无忧山庄派出杀手,一夜之间让穆家烧成白地,一家十余口加上仆从共计百余人葬身火海——那是因为,当日正是穆庭芳之父穆归的寿辰,无忧山庄曾送来美酒十坛。穆家上下正是因为饮了这些美酒,醉得人事不知,才全部葬身火海。穆庭芳因为不善饮酒,只喝了一点点,所以才有知觉,拼死跑了出来,也被烧成重伤。这件事,莫非谢兄不知道?”

谢空林呆呆地坐着,半晌才道:“三年来,这件事如同噩梦一般,今天被沈兄道破。我们被孤峰堂的人围困在这里,还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若我逃不出去,对沈兄说清楚了些事,也了了我的一桩心事——三年前,我爹派人要除去穆家我是知道的,当时我与爹爹大吵一架,爹爹说,穆家知道的事太多,必须除去,否则无忧山庄有把柄在别人手里……”

“亏你还和庭芳是多年好友,怎么能——”

谢空林抱着头,瑟缩着双肩,如同一个迷茫的孩子:“谁说不是,我强烈反对,甚至想传信给庭芳让他们多加提防,然而已被我爹软禁。我爹瞒着我下了手,等我知道时已经大错铸成。我知道此事后冲到穆家,朱楼碧瓦一夜之间已成瓦砾堆,我疯狂地寻找庭芳,在灰烬里刨得双手十指鲜血淋漓,可惜没能找到他的尸身……”谢空林说着,眼里的泪流了下来。

沈青疏默默地看着他,像对孩子一般搂住他。谢空林语声嘶哑:“你可知道我心里的感受,就像被一刀劈成两半一般。三年来,虽然我眠花卧柳,风流不羁,可心里从来不曾放下过庭芳……”

沈青疏低声道:“我知道,庭芳都告诉我了,这件事也怪不得你。”

谢空林反手搂住他,他的脸贴着他的脸,他的泪冰凉:“我爹想是受了诅咒,去年已经病逝死了。这件事谁也不曾知道,它压在我心里已成了一块石头,今天我说出来,心上便轻松了许多。”

沈青疏道:“这事你当时是不知情的,庭芳泉下有知,断断不会怪你。”

谢空林听了这话,方才放下心来,自己抹去泪痕,握住沈青疏的手不放:“青疏……”

沈青疏垂目不语,任他握着手,半晌问道:“当年穆庭芳送你的玉匣可在?那是他留给你唯一的东西了。”

谢空林道:“我与庭芳交好时,他送我一个玉匣,里面是什么、如果打开我却不知,庭芳还没来得及告诉我就出了事。那匣子我一直留在身边呢。”说着便掏出一个淡青色的玉匣,镂着精致的花纹,不过两个鸡蛋大小。

沈青疏接过来看了看,那玉匣触手冰凉,如握了块冰在手里,上面的机括十分精巧,一圈儿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锁孔在哪里。瞧过之后,将玉匣还给了谢空林,道:“你好好留着吧。”

又过了两个时辰,已是夜色深沉。山下涌来无数火把,谢空林出去看了看,回来时道:“是其他分舵的人赶来救我了,沈兄,我们走——”

两人出了山洞,谢空林扶着沈青疏,高一脚低一脚下得山来。半路果然遇上其他分舵的舵主带着人来救驾,薜铮得了信也匆匆赶来,会合了吟墨接了沈青疏回去。沈青疏与谢空林就此别过,两个分头下山。

一路上虽然还是遇了几拔青衣使,但没遇上尹孤峰,下山还算顺利。

沈青疏没吃药,路上便觉得支持不住。上了马车,薜铮拿了银针替他定住心脉,心上抱怨,也不便说,拿出随身的丸药喂给沈青疏服用,算是缓过一口气来。

等回到百草门,沈青疏又病得昏迷,人事不知睡了几天。薜铮衣不解带施针灌药,算是把他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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