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深海/酥糖】一江春水29

对不起,糖堆儿又死了一遍,这是剧设,没办法!

29

剧烈的咳嗽把唐山海从梦中惊醒,胸口像是被什么堵着无法呼吸,只得张大了嘴喘息着,这时一双手从颈后环着他的肩将他托起,替他拍着背,接着一杯温水送到他唇边:“喝点水吧。”

幽暗的光中,陈深坐在床边,拿着水杯,一脸关切。唐山海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你怎么在这里?”

陈深搁下杯子,指指一边的行军床:“我跟老毕说了,晚上睡这儿,方便照顾你。”

“那怎么行,你还是回办公室去睡吧。”

陈深拿过外套披在他肩上,又拿过枕头垫在他腰后:“既然醒了就坐会儿,躺了这么久,想来也乏了。”

唐山海发现自己身上已换了干净整洁的睡衣,手上的伤也用纱布包好了,不用说,都是陈深是在自己昏迷的时候默默办妥了一切。他心里翻涌着感激,却无法说出一句。

陈深拿过桌上包好的饭盒,一一打开,一共有三个菜,外加一盒生煎馒头,都还热着。又从保温桶里盛了半碗鸡汤,递过筷子:“吃点东西吧,这些都是我嫂子亲手做的,味道好得很,外边买不到的。”

唐山海本来什么也吃不下,不忍拂他一片好意,只好每样都尝了些。陈深坐在旁边看着他吃,拿了瓶格瓦斯小口地喝着。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春风路22号,每到礼拜天,徐碧城去苏州之后,家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一般是唐山海做菜,陈深打下手,两个人在厨房里忙活半天,做出几个菜来一块儿吃。

还有小五,在他们脚下钻来钻去,每样菜都要先尝。吃饱了,它会跳上陈深的膝盖,两只前爪搭在桌上吐着舌头望着唐山海。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那时候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直到再也回不去当初时,才会觉得失去的分外宝贵。

唐山海拿着筷子,垂着眼睛道:“陈深,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可惜,怕是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回报你了。”

陈深痞笑:“什么话?这辈子还长得很,欠着,慢慢还。”看到唐山海搁下筷子不吃了,又倒了杯水,拿过药来让他吃了,扶着他躺下,替他掖好被子。陈深回身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好,这才熄了灯回行军床上躺下。

在优待室虽然条件要好得多,每天还有医生来治疗,可唐山海的咳嗽一时半会并没有减轻,晚上照样咳得透不过气来。怕吵到陈深,只得捂着嘴苦苦忍耐。陈深到底警醒,一晚上几次三番披衣下床过来替他倒水捶背。

折腾了一晚,到天蒙蒙亮时两个人才睡了一会儿。唐山海醒来时,陈深已经出去了,行军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听到他醒了,一个手下送进来洗漱的水,说是陈队长吩咐的,又端来早饭,面包煎蛋和火腿,加一瓶牛奶。

陈深事事都想得周全,唐山海抿了抿唇,拿过衣服换上。

刘二宝接到阿强的电话,觉得事情非同小可,马上跟毕忠良汇报了。

“什么?李仁东在大丰客栈?好,你马上带人过去,把他控制起来。记住,这件事不能告诉陈深。”

“是,马上去办。”刘二宝退了出去,毕忠良起身往优待室而来。

彼时唐山海已用过早餐,西服衬衣领带齐整,端坐在桌后,虽然脸上的青紫未褪,还是无比清冷矜持。

毕忠良坐下来:“你还有什么说的吗?”

“没有了。”

毕忠良打开手里的卷宗:“其实你可以不必选择死,只要翻供的话,是能够活下来的。”

“谢谢毕处长,这是山海自己的选择。”

“为什么这么傻!”毕忠良站起来,气哼哼地在室内踱了几步:“你这么做,知道陈深会有多难过么?”

唐山海静静地看着他,一脸决然:“上海站白白牺牲的一百二十一人,他们的血不会白流。为了把苏三省送上断头台,我就是死了也值得。”

毕忠良望入他的眼:“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法子可想了?飓风队不是神出鬼没吗?为什么不可以用飓风队来对付他?”

唐山海目光中恨意涌动,如熊熊烈火在燃烧:“暗杀太便宜他了,他必须身败名裂,让日本人也唾弃他,挂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永世不得超生!”

毕忠良道:“可你也把自己搭进去了,你死后墓碑上不会刻上英雄,只有汉奸两个字,这样值吗?”

唐山海望着那方寸铁窗外的天空,不时有麻雀展翅飞过,他望着那些自由的精灵无限向往,一脸大义凛然:“毕处长,没有什么值或者不值的。山海既然做了这样的选择,只求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只求问心无愧就是。”

毕忠良看着他,无言以对。

唐山海道:“谢谢毕处长为我开的方便之门,也请毕处长最后一次满足我的心愿,给我一个痛快。”

陈深面前摊开着卷宗,他已经看过无数遍,录音机里一直播放着唐山海的口供,他越急越找不到破绽,忍不住头疼欲裂。

这时毕忠良走进来:“李主任和影佐将军后天要去南京开会,在他们走之前要对唐山海执行死刑,苏三省被派来监督行刑,时间就在明天。”

陈深霍地站起来:“什么?明天?这么急?”

毕忠良点头:“是的,时间提前了。听说苏三省跟影佐还说了很多行动处的事。”

“那一定和我有关。”陈深沉默了半晌,方道:“我去给他剃个头。”

拿着围布走下层层阶梯,穿过道道铁栅走进优待室的时候,陈深有过一刻恍惚。他想不到唐山海这么快被下令行刑,原本计划还有一天就能够实施,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心里掠过劫囚的念头,但现在归零计划没有拿到手,他必须潜伏下来,身份不能暴露,只能眼睁睁看着唐山海走上刑场。

其实陈深对这个结果是有心理准备的,从唐山海对山本抢先下手的一刻,陈深心里就隐隐不安,他这么做是让自己挡在陈深前面,以血肉之躯保护着陈深。

陈深的心情已不能用悲伤来形容,这一刻他的心已死去。

哀莫大于心死。

唐山海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阳光照着他的侧脸,依旧宁静安祥。

陈深走进来时,唐山海问道:“时间定了吗?”

“明天。”

“好。”唐山海看着他,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看到陈深手上的围布,道:“谢谢你来给我剃头。”

以前唐山海总嫌弃陈深剪的头发土,他一般是在上海最高级的理发店剪头,这是陈深第一次给他剃头,想不到,也是最后一次了。

唐山海脱了外衣,陈深把他衬衣领子解开,把衣领塞进去,拿毛巾垫上,温水顺着头皮浇下来的时候,仿佛许多个往日从指缝里流走。

那些温暖的感动的却怎么也抓不住的从前。

唐山海的头发黑,发稍带着微卷,陈深站在他身后一缕一缕帮他剪着,乌黑的碎发零落了一地,星星点点,如同那不些该生出的牵挂、相惜和爱恋。

唐山海淡淡道:“刚才,我把我这一生所有的事都细细回想了一遍,想完的时候你就进来了,让我觉得人生圆满了。”

陈深强抑着心里翻涌的痛,深深吸气,让剪刀慢一些,再慢一些,恨不能让这一刻延长为永恒。

“这一生,我最快乐的事就是遇到了你。陈深,我欠你太多,永远也还不上了,只能等到来世。”唐山海的语气平缓,充满告别的意味,他们真的走到了终点?

陈深强忍着眼里的泪光,他无法开口,就怕一开口就会痛哭失声,他机械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很多事不由人去决定,却非得让人去选择,这又是怎样的无奈?

他们,也许相遇就是一个错误,在行动处里各负使命,对信仰的忠贞让他们终成一路,可惜,已经到了分别的时候。

相聚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分开总是这么突然。刀尖上行走的人生命都能随时结束,谈什么天长地久?

唐山海的泪缓缓落下来,他原本忍着,还是没忍住,只得掩饰道:“沙眼,老毛病了。”拿起陈深给他带来的红酒喝了一口,温润的酒里漾起一缕苦涩。

离愁最苦。

唐山海沉默着小口喝着酒,直到陈深为他剪完头。

“谢谢。”唐山海转过脸来看着陈深,夕阳的光从窗口斜射下来,为他整个人镀上一层光晕。

陈深默默看着他,将他的身影印进自己眼里,装进自己心里。拿上围布,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他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舍不得离开。

行刑那天是个阴天,风很冷,选的是郊外的荒僻处。唐山海从囚车上下来,腿伤未愈,但他坚持忍着痛自己走。虽然一瘸一拐,却依旧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仿佛去参加一个盛大的舞会,去不是刑场。

陈深戴着墨镜,掩去了眼睛里的留恋与哀痛。唐山海过来拥抱他,跟他说“谢谢。”

熟悉的薄荷味又在鼻息,指尖还有他的温度,陈深紧紧拥抱着他,万分的不舍和留恋。唐山海轻轻挣脱他的手,微笑着和他告别。接着也礼貌地与苏三省握手:“我会在那边等你,苏所长。”最后,他绅士地谢谢毕忠良为他所做的一切。

狙击手已经到位了,枪口瞄准了唐山海。

唐山海迎着风站立,风吹动他的衣角,将他唱的《长城谣》散播开去: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边是故乡……

一声枪响,歌声嘎然而止。唐山海胸口中弹,倒在预先挖好的坑里。铁锹扬起土,一锹锹洒在他身上。

苏三省满意地上了车,这个结果是他希望看到的。没有人能和他一争高下,唐山海虽然瞧不起他,最后还不是被枪决了?

苏三省得意洋洋,小车一溜烟远去。

陈深觉得头很晕,毕忠良赶紧扶着他:“你没事吧?”陈深疲惫地摇摇头,甩开他的手独自上了车。

为唐山海复仇的计划开始了。

评论(61)
热度(150)
©moonlight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