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 22（高湛、林平之水仙拉郎）
22
林平之额头上全是汗水，他望着余人彦吼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
余人彦抿着唇笑了笑：“你生气了，你吼我的样子可真招人疼。”
他分明已经神志不清了，已不是一个正常的人。林平之怒极，伸手抓住他胸前的衣襟：“你故意告诉我这些，就是要让我受一辈子折磨对不对？”
余人彦痴痴地瞧着他，失神地笑道：“我能这样折磨你也好，就算得不到你，也要让你受尽折磨，好，这样的感觉真好。哈哈哈——”
林平之缓缓道：“可你也并没有好日子过，先不说你这两条腿已完全粉碎了，就是你活下来，你也会嫉妒高湛嫉妒得发疯。你虽然想取代他，但你永远也无法取代，嫉妒会像针一样扎在你心里，痛苦会伴随着你，直到你死掉。”
余人彦的脸色因愤怒变成猪肝色，他想抓住林平之的手，可林平之一松手，他就像一个破口袋，重又垂落下去。
爱总是虚幻，恨却清晰，得不到爱时便在恨里纠结，一生一世也无法停止。
林平之不胜唏嘘，冤冤相报，分离聚合，都是前生注定，他又如何能逃得过？
往事不堪回首，林平之微微闭了闭眼。逝者已矣，来者可追，好在他还有高湛。
然而，高湛同样中了毒蛊，莫非往事又要重演？
高湛决定引毒蛊上身时，已报定了必死的决心，他不会让自己身中毒蛊受娄氏摆布。
林平之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他已经欠了岳灵珊的情，一生一世也还不上。现在，他怕再欠下高湛的情，那将比杀了他更痛苦。
怎么办？怎么办？林平之思绪飞转，忽地想起余人彦的话：“……她吞下饵料，割破手引毒蛊上身……”
灵光一闪，林平之突然想到，何不用这个办法把毒蛊引到自己身上？
他眼睛一亮，奔到高湛身边，解开缠着伤口的手帕，用刀尖挑破伤口，接着拉起自己的衣袖，倒转了刀尖就要刺下！
余人彦突然道：“那是没有用的。”
林平之望向他：“你说什么？”
妩媚无双的眼睛此时射出凌厉的寒光，恨不能将余人彦碎尸万段。
余人彦又道：“根本没有用。高湛已经喜欢上你了，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为你换解药。可是他醒过来，一旦知道你把毒蛊引上身，岂不比杀了他更难受？”
“不会的，不会的。”林平之与其说给余人彦听，不如是说给自己听，但是他拿刀的手垂下来，因为余人彦说得没有错。
林平之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局，他救不了高湛，也不能引出毒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这样的折磨几乎要让他发疯，林平之头脑里一片空白，只想用什么来换回高湛平安，但是他怎么也找不到。
这时一块瓦片呼啸着飞来，林平之下意识地手一颤，一直握在手里的瓷瓶脱了手，余人彦衣袖一卷，便将瓷瓶抄在手中。
狭小的空间十分拘束，一切都在眉睫之间。
“你想干什么？”林平之喝道，身子一闪便站到他面前。
余人彦道：“他不能死，你也不能死，那只有我来替你死了。”说着拔了瓶塞，将一把饵料全塞入口中，胡乱嚼了嚼便梗着脖子全都咽下去。
林平之没有阻止他，也许这也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办法。只是心里还有疑问：“为什么要帮我？”
余人彦虚弱地笑了笑：“我的腿早已压得粉碎，就是能出去，也是一个废人。你觉得我没有腿能活下来么？倒不如……替你死了的好。”
林平之切齿道：“你若以为我会感激你，就大错特错了。在我心里根本没有你一席之地，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提起你这名字就会让我厌恶得浑身发麻，你就是死了我也不会看你一眼。”
余人彦点头：“我不要你感谢我，你也不会瞧我一眼，这些我都明白。只是，我死了能让你想起我，我也觉得死得值当了。”
林平之冷笑道：“我为什么会想起你？”
余人彦道：“高湛的命是我救的，你若看到他活着，便会想起我是怎么死的。”
这时，高湛服下饵料已过了许久，那些冰蚕早已饿了，嗅到饵料的香味，便从高湛手臂上的伤口处爬了出来，寻着血腥味，便往余人彦身上扑去。
余人彦惨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林平之正待俯身抱起高湛，只见地穴顶上灰尘掉落，一丝亮光透了起来，听到上面有人说话，是忠叔的声音：“殿下失踪三天了，务必找到殿下让他平安回宫。”
其他人杂七杂八的声音：“林平之那个妖人，一旦找到如何处置？”
“他以美色引诱殿下，皇上定然不能饶他！”
林平之心中冷笑一声，知道不可能与高湛一同回宫。回身紧紧抱住高湛，彼时高湛呼吸平稳，已暂时脱离了危险。
他们脸贴着脸，胸口贴着胸口，灼热的呼吸和熟悉的气息又近在眼前。林平之抱着高湛的时候万分不舍，他想就这么一直留在他身边，一直都不要分开，可是这只是一个梦罢了。
一个遥远的梦，像天边的落日一样虚无缥缈，可望而不可及。
他们就像烟花，在彼此的生命里绽放出满天华彩。
最繁华，也是最短暂，最美丽，也是最悲凉。
不放也得放，高湛并不属于林平之，就像林平之也不曾属于高湛一样。
纵然万般不舍，林平之还是放开了高湛。身子一纵飘然掠起，已攀住地穴右方的洞口，从那里钻了出去。
彼时，地穴顶上已被挖开，一缕月光照在高湛脸上，他犹在沉睡之中，根本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生死离别。
“殿下！”忠叔又惊又喜，着人绑着绳子下来，摸了摸高湛的脉搏，知道他被点了昏睡穴，赶紧替他解开穴道将他救出地穴。
高湛醒来时一脸茫然，四处寻找：“平弟！平弟在哪里？”
忠叔看了一眼余人彦的尸身，吩咐羽林卫：“长广王殿受困地穴，失了神智，还不赶紧将殿下送回宫中。”
高湛望向周围，一张张陌生的脸都不是林平之，唯有狂喊：“平弟，平弟——”忠叔带着人把他架上马车，车轮飞驰，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声变得悄寂，只有一弯冷月照着大殿的废墟。
那些残破的的东西，就像他们的感情，原本不堪一击。
纵然已崩塌一地，它还固执地残留着，什么也无法消灭它存在过的印记。
林平之从黑暗中走出来，定定地望着高湛离开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痴痴地、怔忡地站了多久，终于下决心一般转过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