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 18(九八/二高)

18

 

停好车,杨子荣和铁锁一前一后进门。

 

铁锁关好门,靠在大门上,绷得紧紧的弦松弛下来,他腿软得都挪不开步了。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定了定神,这才赶紧去找来医药箱。

 

杨子荣的西服是黑色的,看不出来什么,但一脱下来,里头的白衬衣衬得鲜血那般醒目。铁锁给他挽起衣袖,解了那条被血浸透的手帕,细细察看过,好在伤口只是擦掉块皮肉,没伤着筋骨。

 

消毒,上药,拿着纱布一圈圈地包,铁锁跟着杨子荣在药铺里呆过几年,这活儿干得利落。只是从进屋起,他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等到把纱布包好,杨子荣方问:“怎么了?生气了?”

 

“你说怎么了?”铁锁把剪刀扔回药箱,绷着脸,“你去干这么危险的事儿却把我瞒得死死的,你就从来没把我当过自己人!”

 

铁锁好几次为外人还是自已人和杨子荣争执过,每次杨子荣都是笑着一睡了事,用他的话来说,都睡一床了还怎么是外人?

 

这会儿,杨子荣觉得再扯淡有点儿说不过去了,看着他道:“锁儿,现在你知道我是干嘛的了,我和你二哥是两条道上的人。但是,我也不会强求你跟着我,将来的路怎么走你自己决定。”

 

“我肯定跟着你!”话一出口铁锁就后悔了,他恨自己为什么每次都这么上赶着他,可是不这么着又能咋样?他九叔就像一张网,织得绵绵密密的,而他就像那只一头栽进网里的傻狍子,怎么着也钻不出来。谁让他这么认死理,就稀罕他九叔呢?

 

杨子荣抬眼望着他,“锁儿,你不会怪我吧?其实……那会儿脱不了身,我也是赌一把你和你二哥的关系,他不会真查你。”

 

“他要真查我,我就和他拼了!我怪你啥啊?我就怪你没和我说实话,你要早说了,我一定跟着你去,我还能掩护你呢!”

 

杨子荣目不转睛盯着那年轻的脸庞,今天是铁锁救了他的命,他怎么也没想过,这个当初被他从警棍底下救下的傻狍子也能救他的命。杨子荣更没想过的是,自己也会这么需要他。

 

铁锁又说:“你都不知道,看着你见了红我是啥感觉,都恨不能那一枪打在我身上。”

 

这话勾起了杨子荣心里所有的温柔怜惜,以前若是对铁锁只像对小宠物一样怜爱,而此时他不禁有点后悔了,这孩子一颗心真真都在他身上,能这样实心实意对他的这世上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了。杨子荣忍不住伸手把铁锁搂进怀里,“傻狍子,九叔不会有事的。”

 

铁锁在他怀里闷闷地说,“其实我也没啥别的奢望,只求你平平安安的,过上太平日子就成。”

 

杨子荣百感交集,是喜是愁,是悲是忧都涌上心来,一波波在心里冲撞,化为酸涩冲入他的眼眶,他强忍着热泪,答道:“快了,锁儿,不久的将来咱们一定能过上太平日子。”

 

“那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能一个人干这种事儿了,你得带着我,走到哪都得带着我,再不许把我一个人搁一边儿替你担心了。”

 

“九叔答应你。”杨子荣抱着铁锁,眼里的泪落下来,滴在铁锁脖子里,滚烫的泪让铁锁吃了一惊,赶紧伸手替他抹去,“九叔你咋哭了呢?”

 

望着他,杨子荣唇角分明勾起笑来,捏着那沾着泪水的小爪子送到唇边,轻轻地吻着,“九叔是高兴的,咱们锁儿真的长大了,都能替我分忧了。”

 

他把铁锁的泪也招出来了,可是手被握在那温暖的大手里,他说的话又让铁锁心里荡起甜蜜,心上一喜泪也收了回去。铁锁被九叔搂着,只想一辈子都能这样靠在那宽阔的怀里。

 

文德街的行动无功而返,7号联络员还被当场击毙,沈阑被站长吴启轩一通臭骂,让他好好反省。

 

然而,沈阑的霉运还没完。第二天,吴启轩接到毛人凤从南京打来的电话,说党通局的人昨天下午在杭州东站抓到一名形迹可疑的人,那个人就是丁向华。丁向华熬不过大刑召了供,供词上说杭州站有一个中共卧底,代号飞鱼,他截获了军方的密电,目前共军已经掌握了我军在铜陵15万兵力的布防。毛人凤大发雷霆,让吴启轩马上查出卧底并立刻清除。

 

吴启轩把沈阑叫过去又骂了一通,点着他的鼻子问:“你这情报处长是吃干饭的?为什么中统能抓到人,咱们的情报别人都掌握得一清二楚?”

 

沈阑答道:“杭州站看来有内鬼,还不止一个。不过……”他顿一顿,“这件事完全针对杭州站,到底是不是中统玩的鬼把戏还说不清。请站长给我点时间,一定查清楚。”

 

沈阑说的也不无道理,这几年中统军统一直内斗不止,什么下三滥的手段也用过。吴启轩怒气稍平,看了一眼沈阑,“能截获密电,一定是电讯处的人,你看谁最有可能?”

 

“此人业务能力一流,而且胆大心细,电讯处有这个能力的人不过三四个。”

 

吴启轩想了想,“业务能力最强的是高非,你去查查他的背景。”

 

沈阑赶紧辩解,“站长,谁都有可能是这个内鬼,但高非不是!”

 

“为什么?”

 

“抗战期间,他被派到南京潜伏,和我一块儿完成刺杀丁默村的任务,他用自己的命换了我的命,76号用遍大刑他一个字没招,一个对党国如此忠诚的人怎么可能是中共的卧底?”

 

“就算不是高非,他是电讯处长,也难辞其咎,你还是要查查!”

 

“是!”

 

回到办公室,沈阑又在看高非给他的译电和7号联络员的口供,口供上说6点去文德街接张先生,把他送到杭州西站;译电上说6点在锦馨茶楼见面,负责把丁向华送到杭州东站。丁向华是在杭州东站落网的,译电没有问题。

 

沈阑让人拿来电讯处所有人员的档案,一 一查看起来。

 

这时行动大队队长马原敲门进来。

 

电讯处,高非拿着耳机,里面传来沈阑和马原的对话:

 

马原的声音:“沈处长,站长找你什么事儿?”

 

沈阑道:“杭州站出了内奸,一个中统的人,一个共党的人,加上咱们都能打几桌麻将了,站长让赶紧查出来。”

 

“咱们这儿怎么会有共党的人?”

 

“他代号飞鱼,截获了军方的密电,把铜陵15万兵力的布防情报传给了中共,局座大为恼火,这件事要是真的咱们会很被动。”

 

马原似乎迟疑了一下,“这么说……电讯处的高非身上的疑点最大,他业务能力最强……”

 

沈阑斩截地说道:“谁都有可能,绝对不是他!他和我是过命的交情,一个能把自己的命都交出去的人怎么可能是卧底?谁再说高非一个字我饶不了他!”

 

马原似乎笑了笑,“沈处长原来和高处长这么铁啊,小弟失言了。”

 

高非摘下耳机,他想不到沈阑在人后这么护着他,只是沈阑越这样越让他心神不安,他想不出如果有一天沈阑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会作何感想。

 

高非正在出神,身后的门开了,一个声音在说:“你在听什么?高处长。”

 

高非的手颤抖了一下,差点儿拿不稳耳机,他回过头,只见雷铭站在他身后,一身军服笔挺,只是他的眼神却陌生。

 

高非单刀直入,也望着他:“你想说什么?”

 

沈阑正和马原商量下一步清查卧底的事,突然听到几声连续的枪响!是电讯处?沈阑霍地站起来,和马原两人往电讯处冲去——

 

五分钟前。

 

雷铭笑了笑,“沈处长人前人后一直护着高处长您,他如果知道了高处长您在他办公室安了窃听器会怎么想?高处长,您对沈处长怎么这么感兴趣?除了和他出双入对,连他工作的事也要过问?”

 

高非觉得心脏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都凝结成冰:“你在监视我们?”

 

雷铭在办公室踱了几步,回头盯着高非:“错,我只是监视你。我只是很奇怪那四个窃听器被你下掉之后,你为什么又给他安了一个,而且只有你自己能听到。”

 

高非强自镇定,“我干什么还需要向你汇报吗?我是电讯处处长!”

 

雷铭一笑,“可是,我交给你的译电和你交给情报处的译电似乎不一样。前天的行动,情报处行动队的人在文德街东西两个街口布防,而我给你的译电上明明写着去杭州西站,高处长能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吗?”

 

高非道:“可人就是在杭州东站抓到的,沈处长的情报很准确!”

 

雷铭伸出右手的食指在他面前摆了摆,“前天文德街出了事,共党要犯还可能按原计划从杭州西站走吗?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想得到。”

 

高非道:“我也很奇怪,为什么党通局会对杭州站的情况一清二楚?会不会有人吃里扒外?”

 

雷铭望着他,眼神凝结成冰:“总理遗训上说追求国民革命的目的在于求中国之自由平等,民众尚须共同奋斗,可是你这样的人居然——”他手里的枪口对准了高非。

 

就在一瞬间,高非身形一矮,右手举枪扣动了扳机——

 

一连三枪雷铭胸口中枪,而他倒地前也打中了高非的左肩!

 

沈阑和马原推门进来,只见雷铭倒地而亡,而高非一头的汗,还在大口喘息着,他的右手还握着枪,捂在自己左肩上,血从指缝里涌出。

 

沈阑赶紧扶住他,问道:“怎么回事儿?你伤得要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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