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苏】又一春

新春贺文……如果你们看完不砍我的话……


除夕晚上,景琰在昭阳殿大宴群臣,这是他继位以来第一个新春,自然要办得隆重些。彼时太上皇已禅让了皇位,在芷萝宫颐养天年。

景琰平日是最厌这些繁文缛节的,但太后的懿旨他不敢不遵,何况宫中礼官早已估摸着新皇的心思减免了许多虚礼,再减就出格了,景琰少不得应个景。

景琰戴了珠冠穿了龙袍,那里三层外三层的玄色绣金龙袍以玉带束腰,穿上它坐在殿中央的高台上,像极了太庙里供奉的泥塑祖先。只是这话万万说不得的,景琰一面腹诽着,一面把玩着手里的玉杯,那一盏琼浆也变得寡淡起来。

龙座下设着一席,和景琰面前的菜肴别无二致,那自然是太子太傅梅长苏的席位。

景琰只在曾是亲王的时候纳过一位侧妃柳氏,生有一子,柳氏难产而没,景琰继位后也未曾纳妃,后位一直空着。只是景琰和梅长苏的恩爱并不避人,这位太傅非但智计无双,连品貌也是人中翘楚,加上德才兼备,朝中上下已将这位太傅视作正宫。

景琰凡事循规蹈矩,只在后宫一事上坚持已见。两人这么多年的情义已感天动地,连太后和太上皇也便由着他了。

酒过三巡,奏起乐来,宫女们着了盛妆上来献舞,纤腰一握,广袖飘飘,宛如惊鸿过眼。景琰武人出身,并不喜欢这些舞乐,抬眼去瞧梅长苏,他今日一身天青色素服,上边绣了几朵梅花,披了白色貂裘披风。才喝了半杯酒,眉梢眼角浮起几分春色来。

见景琰瞧着自己,梅长苏清咳一声低声道:“陛下,这凌波舞乐府已排演了两个多月,难道陛下不喜欢?”

“不喜欢。”景琰实话实说,倒让梅长苏一头的汗,又低声道:“场面上的话也不会说?”景琰牛性子上来,便不开口。梅长苏又低低道:“当心我禀告太后——”“行了。”景琰只得扬声道:“舞姿妙曼,赏——”

皇上一声“赏”,内监们赶紧捧出两盘银锞子加上绫罗十匹,乐府尚书出来谢了赏,欢天喜地归了位。

后面还有几场歌舞,景琰让免了,只说太上皇欠安,需得静养,让群臣都散了。众臣三跪九叩祝新皇福寿绵延,这才一一退出殿外。

梅长苏坐着没动,景琰和他转至后殿,贴身随侍的内监福安替他除了珠冠、解了玉带,换了家常衣服,景琰便如换了个人一般,向梅长苏怨道:“真不知道这个皇上有什么好做的,坐在那里菩萨一般,几位皇兄还争来争去,早知道这样不如让给他们,我还是陪你四海云游去。”

梅长苏摇头一笑:“这天下需得陛下这样的人来治理才得清明,这个理你怎么还不明白?”

“什么陛下,这会儿只有我们两个,讲这些虚礼作什么。”景琰换好衣服,一手拉了他:“手还是凉的,刚才没说你,手炉也没拿,席上的酒虽然温过,你也不能喝,先时还叮嘱过,一会儿又忘了。”

梅长苏道:“几位丞相、大夫来敬酒,总得应个景,也不好太驳人面子。”

景琰黑了脸:“应他们的景,连身子也不顾了么?”一面在他肩上抚了一下:“今天穿得也少,殿上空阔,不怕冻着了?”一叠声让人取厚衣服来。

梅长苏白他一眼:“穿得不少了,非裹成个粽子么?到时候连路都走不了了。”

景琰在他耳边道:“走不了,我抱着你便好。”

梅长苏一笑:“我还没说你,方才歌舞上来的时候只顾看着我作什么?也不怕别人笑话。”

 这时后殿已另摆了一桌小宴,按两人平时爱吃的菜做了几样,景琰拉他入座,一面道:“他们敢?不怕我杀他们头。”

梅长苏拿筷子敲他的手:“暴君!”

景琰反手摸了他手腕,凑近些道:“为了你,做个暴君又如何?”

“好了,瞧你方才在那龙座上熬了半天,也不曾吃东西,怕是早就饿了,还不赶紧趁热吃些。”梅长苏亲手替他夹菜,景琰这才觉出饿了,每样都吃了些。

景琰又喝了碗粥,吃了两三块枣糕,方才搁下筷子。福安带着四个小太监捧着托盘上来:“回皇上,这些都是准备打赏的,请皇上过目。”

景琰瞧了一眼,四个小太监手里捧的金、银锞子各一盘,新铸的笔锭如意的花样,取必定如意的吉利话,另两个捧的是锦盒,里面装了御膳房的时新糕点,都是太后亲自指点做的,那美味不是寻常得见的。

景琰挥手让他们退下,便问梅长苏:“你可准备了什么节礼没有?”

梅长苏一指那边案上:“那一盘锞子是赏给苏宅的下人的,这一块玉牌是给飞流的,并不在多贵重,是我自小贴身的东西,给他留个念想。给蔺晨的是一套精巧刀具,治伤疗毒最是好用。为江左盟备的是一卷地图,是我翻阅了多少文稿照着地形绘出来的。给太后的是一部书,也是江左一带的地物风貌,太后应当喜欢看。”

“那我的呢?”景琰不依,扯着他袖子如同孩子般闹起来。梅长苏道:“我不在你心里,你还要什么物件?”景琰牛脾气犯了,说什么也不给总是说不过去。

梅长苏只得道:“听说御花园里梅花开了,咱们去瞧瞧可好?”拉了景琰一同出了后殿。

远远的便闻到淡淡冷香,若有若无,沁上心来,令人心胸如洗。绕过假山,只见千树万树白梅斗雪而开,那花瓣晶莹无瑕,却比世上任何一种花都更动人心魄。

两人并肩走在回廊里,一边赏着怒放的白梅,梅长苏让人取来玉笛,凑到唇边,一曲悠扬的笛声响起,伴着落梅如雪,那人也如谪仙一般了。

景琰瞧得痴了,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一曲吹罢,梅长苏冲他微微一笑:“凌宵舞梅曲作礼献给皇上,说得过去吧?”

“好听!”景琰一把攥住他的手,将凉意握入掌心,又轻佻一笑:“能听到皇后吹奏的曲子,普天之下惟我一人罢了。”

梅长苏薄红了脸去挣,哪里挣得开,只得低声道:“放开我。”

“不放!”景琰死死攥住他的手,拉他入怀,清冷的梅香萦怀而至,景琰深吸一口清香,还未饮,人已醉。

“皇上,皇上?”福安轻唤几声,景琰蓦地睁眼,自己坐在舞梅亭上,一盏灯笼在风中摇曳,把灯影儿摇得飘飘飘忽忽的。眼前白梅依旧怒放,清香依旧,落了几点零星的雪,衬得那花瓣儿更是妩媚。

景琰不由自失地一笑,几时睡着了都不知道。掌中只有一支玉笛,被他握得温润起来,如同梅长苏的手指,总是透 着微凉。

何时学会的凌宵舞梅曲?景琰自己也记不得了,听多了就会了吧,每年赏梅的时候都会吹,虽比不上他吹的,倒还是那个韵。

梅长苏的人却已不见,如同一个梦,消散在风里。

景琰却分明闻得到他身上的缕缕梅香,还有他衣角拂过自己的手背,掠过一丝轻痒,带起一阵魂动神摇。

福安小声道:“皇上,夜深了,回吧。”

扶着福安的手,景琰回到昭阳殿,一径走到前殿来,偌大的殿堂中,一盏孤灯照着御座下的一席,还是和景琰的席面一模一样,座位上整整齐齐放着一件雪白的貂裘披风,案上放着一只手炉。

景琰瞧过了,点头:“这回手炉记得拿来了,好。”

铜壶漏转,景琰听见了,回身问:“什么时辰了?”

福安应道:“回皇上,差一刻子时。”

景琰道:“要去芷萝宫给父皇、母后……敬香了。”

“皇上这就起驾?”

“嗯。”景琰换了素服,扶着福安的手走出来,回身望一眼昭阳殿:“这里只有除夕这一天才打开,让人收拾好了,一切和当年一样。”“是。”福安答应着。

景琰走进芷萝宫的时候,正是子时钟响。

太后的牌位和太上皇的牌位并排放着,这是景琰的意思,芷萝宫是母后常年居住的地方,这里比太庙住得更舒适。

景琰拈了香,三拜九叩,抬起头来时,青丝已成皓首。

一切和当年一样又有什么用?人是再也回不来了。

就在那年春天,梅长苏亲征北境时战死沙场,这是他自己选的结局,所谓求仁得仁,死而无怨。

景琰身边没留下他的任何东西,连那支玉笛也是后来让人照样儿另制的。

是的,他在他心里,从来没有变。

景琰的后宫一直空着,大梁的皇后只有一位,从来没有人能替代梅长苏,以前不会,往后也不会。

福安轻轻回道:“皇上,那些赏是不是明儿一早放出去?”

景琰抬眼,小太监捧着的还是和往年一样,年节的封赏按着宫里的旧例,苏宅和江左盟的旧人都有,蔺晨的连着几年给退回来了,琅琊阁的人回说少阁主云游去了,这才取消了他那份。

“放。”景琰轻轻道,“是。”福安应了声。

景琰喃喃道:“从今天起,又是一个新春了。多少年了?”

“回皇上,皇后没了四十年了。”

景琰点头,苍老的脸上浮起笑来:“天上人间,我快要和他相聚了。”

福安一阵心酸,不由滚下泪来,怕皇上看见,只得悄悄抹去。

景琰没上御辇,自己往御花园走去,福安赶紧跟上来:“皇上,下雪了,路滑,还是上御辇吧。”

“不用了,我自己走走,你们别跟着。”景琰说着,一个人慢慢走进那浓重的黑夜里去,万树白梅幽幽吐着芳华。

那是他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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