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深海/酥糖】一江春水28

28

陈深向医生问清了情况,“不管怎样,这事就拜托大夫了。”医生答应尽力而为,陈深回身往优待室走去。

“站住。”身后传来毕忠良的声音,陈深回头,毕忠良从办公室方向走来,身后跟着刘二宝,想必也得了信。

陈深转过身装没听见,毕忠良的声音高起来:“陈深!你不能见他!”

陈深霍地站住,毕忠良走到他面前:“听见没有?不能见他!”

“为什么?”

毕忠良顿了顿:“他这个样子,你见了会难受的。”

“可是我不见他会更难受。”

毕忠良安抚地拍着他的肩:“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让人告诉医生,他需要什么药都给他,只要少受些苦头。还有几天了,陈深,你就让他……安安静静地走吧。”

这些话陈深听到耳中,止不住心痛若裂,咬了咬牙快步冲到优待室门前:“开门!”看守得了毕忠良的命令傻站着不敢动。

“我让你开门!聋了吗?”陈深提高了声音,那看守为难道:“陈队长,毕处长有话,谁也不能见唐队长。”

陈深一气之下抢了他的枪顶火上膛,对准他脑门:“你是不是不想活了?”“陈队长……我……”那手下吓得脸色苍白,颤抖着手去掏钥匙,这时毕忠良和刘二宝已赶过来,毕忠良道:“陈深,你疯了!”

陈深双手举着枪对准那手下,早年在战场上目睹枪杀童兵的阴影让他迟迟不敢扣动扳机,可过度的紧张让他额头渗出汗来,先是手抖,接着浑身都抖起来,仿佛逼着自己做一件不可能的事。

毕忠良心里五味杂陈,笃定陈深不敢开枪,对刘二宝道:“下了他的枪。”

“是。”刘二宝慢慢靠近陈深,陈深突然回身,扣动扳机,这一枪擦着刘二宝的肩过去了,吓得刘二宝脸色如土:“陈、陈队长,你来真的啊?”

陈深手里的枪滑落在地上,心理阴影让他全身发软,只得一手扶在墙上。毕忠良摇头,扶着他的肩:“你这是何苦?”

陈深定了定神:“不敢怎样我也要见他,你要是拦着我,我就把行动处扫平了。”说着又去拾枪,刘二宝赶紧把枪踢到一边,陈深一个反手将他按在墙上,手里的匕首已架在他脖子上,回头瞪着毕忠良,一副拼命的样子。

毕忠良只得叹息一声:“开门吧。”

看到唐山海的时候,陈深才明白为什么毕忠良不让自己见他——

此时唐山海已滚倒在地上,全身大汗淋漓,牙齿都磕得作响,全身筛糠般的抖个不停。一张脸惨白如纸,汗水汇成一缕缕,粘着额发,从颔下滴落下来。他死死咬着唇,把那一声声痛呼狠狠憋在喉头,苍白的唇上流溢着一抹血色。

极度痛楚让他不停地翻滚,伸出手去,够到什么就撕碎什么,打碎什么。优待室里只有简单的几件生活用品,茶杯脸盆早已被砸在地上,连床单被面都被撕成一条一条。

待他静下来时,犹如负伤的野兽,大口喘息着。窗口的光线将他的脸分为两半,一半在明亮处,一半在阴影里。目光已经直了,瞪在不知名的地方。瞬间,下一波痛楚又扭曲了他的脸,让他变得如鬼一般狰狞,接着翻滚打砸起来,手不知道被什么划破了,鲜血流下来,他却根本没有半分感觉一般。

陈深胸口如被重锤击中,眼睛里似乎被揉进了什么,又酸又辣,上前几步蹲下来扶着他的肩:“你怎么了?”

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呼唤终于惊醒了混沌中的人,唐山海费力地转过脸,半晌才看清楚是陈深,他挣开他的手:“你走!不必管我!”

陈深捉着他的肩:“我不会走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会一直陪着你。”

“走啊!”唐山海奋力挣脱他的手,缩进角落里去不敢看他:“我不想见你,走啊!”

陈深从身后抱着他:“如果今天我是你,忍受着吗啡上瘾的折磨,你会置之不理吗?你会袖手旁观吗?”

唐山海不语,陈深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看到你这个样子,但我不是别人。再难的事两个人一同分担,它就只剩下一半了。”

唐山海双唇颤抖,语不成声:“陈深,如果……我曾经还是你朋友……求你给我一个痛快。”

陈深有力的手臂紧紧抱着他:“还没到那一天,我们必须坚持下去,我陪你。”唐山海心里流过温暖与感动,便不再挣脱。

陈深想起毕忠良的话,便问:“老毕说,让医生给你需要的,只要你愿意——”

“不,不用!”唐山海拒绝了再次注射吗啡,虽然这样一来接下来会在水深火热中煎熬。

陈深点头,唐山海的性格原本如此,作此决定毫不感到意外。于是扬声叫道:“来人,赶紧请医生过来。”扁头应了声,赶紧去请。

医生来时,陈深已将唐山海扶到床上躺下。医生给他注射了药物,又加了一支镇静剂,唐山海终于安静地睡过去。

陈深也松了一口气,打来温水,拿毛巾替他轻轻擦着脸上身上的汗,又拿了套干净睡衣让他换上。倒了水回来,把房间里收拾整齐,这才退了出去。

唐山海药瘾发作的样子总在眼前,苍白的脸发直的眼神犹如一把尖刀深深刺入陈深的心。陈深摇摇头,现在他没有时间沉沦于痛苦之中,他还有更多的事要做。

和皮蛋约好在小茶馆见面,陈深问他:“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皮蛋点头:“他叫阿辉,是个老党员,被捕过,有对敌斗争的经验,家里也没其他人,他一个人住。”

“跟他说清楚这次的任务了吗?”

“说清楚了,他愿意。”

陈深点头:“让他随时做好准备,听候命令。”

“明白。”

和皮蛋分了手,陈深去了一趟毕忠良家。这会儿毕忠良还没回来,听见陈深来了,刘兰芝出来时满脸是笑:“陈深啊,好多天没见到你了,你看你又瘦了。”

“嫂子,能求你帮个忙吗?”

“什么求不求的,有事就说。”

“嫂子,能帮我做些菜吗?最好炖点汤。”

“这有什么,我让刘妈去做,你等着,一会就好。”

“我还有事,要不做好了让司机送到行动处。”

“什么事这么忙啊?你脸色多不好,是不是近来累着了?”

“嫂子,我没事。”陈深一笑便告辞了。

毕忠良回来时饭菜已做好,刘兰芝正让刘妈往饭盒里装。毕忠良问道:“这是给谁的?”

“给陈深的。我让他留下来吃饭,他硬是不吃,说有事。”刘兰芝抱怨道:“问了半天才说,唐队长近来病了,得吃点好的补一补,陈深求我给他做的。”

毕忠良坐下来吃饭:“他还说什么没有?”

刘兰芝道:“唐队长是不是被你关起来了?”

毕忠良差点噎着:“陈深说的?”

刘兰芝道:“什么陈深说的,报上都登了,那个什么苏三省立了功劳,抓到了什么卧底,哦,就是唐队长。呸,什么东西!”

毕忠良脸上一热,没来由觉得这话是骂自己,道:“一个女人家管什么男人的事,吃饭!”

刘兰芝道:“什么男人的事,这不是天下大事么?忠良,不是我说你,唐队长杀了日本人有什么错?叫我说就是该杀!唐队长这是为民除害。”

毕忠良搁下碗:“小声点,你都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刘兰芝道:“早就跟你说不要再做这种昧良心的事了,好好的一个女儿也没了,还不积德行善呢……”一面说眼圈儿红了,赶紧拿手帕拭泪。

提到死去的女儿,毕忠良心也软了,劝道:“别哭了。这些天我也在考虑,日本人的饭不好吃,枪子不长眼睛,总有一天会找上我,不如早点找条退路的好。”

刘兰芝道:“你说的是到外国去呀?办得怎么样了?”

毕忠良道:“差不多了,你把家里的东西收拾收拾,能卖的卖了吧。”

刘兰芝道:“早就不该端这牢石子饭碗了。忠良,陈深今天看上去脸色好差,他为唐队长的事牵肠挂肚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在意谁。你能不能帮帮他,放了唐队长?”

毕忠良道:“唐山海是日本人要杀的重犯,我放了他我就得掉脑袋,真是女人见识!”

刘兰芝拿手帕抹眼泪:“你凶什么凶?上两个月我去静安寺烧香,遇到个师父说了,我们家杀气重,要放下屠刀,不这么着再怎样也没有后。”

“和尚的话信他做什么?”毕忠良过来搂着太太的肩道:“好了,不生气了,一会儿又头晕了。我已经大开方便之门了,让陈深照顾唐山海。”叹口气道:“我也只能做这些了。”

到了临睡前,刘兰芝已上床躺下了,毕忠良心事重重,在书房里闷头喝着酒。太太的话不无道理,这么些年他杀人如麻,真的是杀气太重。毕忠良觉得胸口发闷,伸手按上去,那块伤疤又在隐隐作疼了。

那次要不是陈深坚持救他,他早就死了。

陈深,为什么总给他找麻烦呢?唐山海还有几天活了,可陈深那个小赤佬怕又要弄出什么事来。毕忠良太阳穴疼得紧,只得拿手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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