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深海/酥糖】一江春水25

25

办公室里,毕忠良对刘二宝道:“这么说,一分队的人都在找李仁北?”

刘二宝小心地看着毕忠良的脸色:“是的,手上的工作全放下来了,都扑在找人上面了。”

毕忠良道:“把陈深给我叫来。”“是。”

陈深到了下午才进来:“老毕,你找我?”在办公桌对面大大咧咧坐下来,见毕忠良满脸阴云,道:“又怎么了?”

毕忠良恨道:“怎么了?你说说你这几天干嘛去了?”

“该干嘛干嘛呀。”陈深一脸无辜的样子。

毕忠良真真的恨铁不成钢:“你要我说多少遍?唐山海已经栽了,所有人都忙着和他划清界限,陈深你这么聪明怎么就不明白?这件事管得好就好,管得不好连你也会被拖进这滩泥里去——”

陈深挑眉:“你的意思是让和我他划清界限?最好再扔块石头进去对吗?老毕,如果有一天,是你陷进泥潭里去了,我要袖手旁观,你会怎么想?我一定会伸手拉你,就算自己陷进去也认了!”

毕忠良忽地语塞,忽地勾起多少前尘往事,瞬间都汹涌而来,这么些年,陈深如何对他,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毕忠良点头:“我知道你讲义气,对唐山海我也挺惋惜的,可是我们真的帮不了他什么。梅机关是什么地方你应当清楚,苏三省摆明了就是要借他的事来整我们,唐山海但凡松一点口,我们就要跟着倒霉了。还是想想退路吧,陈深!”

陈深唇边掠过一丝苦涩的笑:“老毕,你太不了解唐山海了,那天……他是抢在我前边动手的,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他如果是个懦夫,根本做不出这样的事。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他就是死了也不会供出我一个字的。”

毕忠良竟也动容,正色道:“他真的值得所有人尊敬。”顿一顿又道:“陈深,你就是不会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你嫂子想想,她身体不好,你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不是要了她的命吗?放手吧,唐山海已经没救了,你再努力也是白费,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

陈深望入他的眼:“当年在战场上你被子弹打中胸口,当时医生都说没救了。是我,苦苦哀求医生再试最后一次,好在最后一次终于让你活过来了。很多事不试试怎么知道?”

毕忠良深吸一口气:“你对唐山海的情义我知道,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深吊儿郎当地站起来:“我出事了不更好,省得你天天怀疑我。”转身大步走出去。

毕忠良无奈地拿起电话打给刘二宝:“给我派人盯着陈深……,不,你们盯不住他,这样,找人盯着扁头,发现问题马上报告。”“是。”

唐山海坐在桌边,慢慢地喝一碗粥。

虽然在牢房里,喝的只是一碗薄粥,连咸菜也没有,他也和在华懋饭店的包间里一样,坐得端端正正,吃得慢条斯理,细细着品尝每一口食物的味道。

苏三省坐在他对面,粥是他送来的,原以为唐山海会拒绝,没想到他接受了这番好意。苏三省受宠若惊,又让他心里的期待死灰复燃起来,甚至得寸进尺升出一两丝新的希冀。

苏三省怯怯道:“这段时间你瘦多了。”

唐山海喝着粥,淡淡道:“现在我只是需要食物来支撑体力来应付接下来的审讯,与谁送来的无关。”

苏三省道:“山本遇刺的事明明是陈深做的,你只要供出他来,所有的事都迎刃而解了,日本人那里不会追究的——”

“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不能做昧着良心的事。”

苏三省怒道:“这个陈深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药,你非要一味向着他,甚至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唐山海放下汤匙,目光看着窗外的那一小片天空:“你是理解不了的,如果说他是一片阳光,你就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长年滋生着霉菌。你是绝对不会理解走在阳光下,会是多么的自由和愉悦。”

苏三省终于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可是……四年前,你明明对我也有意的。”

唐山海的目光回到他身上,平淡而安详:“是的,四年前,你突破包围圈送出情报,又不顾生命危险回来救我,那个时候的你坚强勇敢,有情有义,这份感激我会铭刻于心。可惜,当年的苏三省已经死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汉奸、卖国贼,为世人不齿和唾骂。”

苏三省脸上的肌肉抽搐,似乎压抑着无限痛苦:“你以为我想投靠日本人,我是迫不得已!军统上海站所有的人都在排挤我,无论我多努力,曾树还是会压我一头,在他手下,我永远也无法出人头地!”

“你和曾树的矛盾一定要拉一百四十六个人来陪葬吗?”唐山海看着他,目光里尽是悲悯:“那些人都曾和你一起工作过,他们是你的同僚,是你的上下级。每次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心里真的难道没有一丝愧疚和自责?你就不怕这么多冤魂来找你讨命吗?”

“我不管,我不管!”苏三省狂乱地说着,掏出一块怀表:“山海,你看,你当年送我的表我一直带在身边,看到它我就想起了你。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就和当年一样,我会照顾你,不离不弃。等你伤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远走高飞,管他什么政治什么信仰。我们到一个安静的小城市里去,找一份工作,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好不好?”

他慌张无措的样子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乞求着大人的原谅。唐山海心底的憎恨忽地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怜悯,他摇摇头:“你醒醒吧,很多事过去了并不代表没有发生过,那一百多人的血债总有一天会有人向你讨的。”

“那你呢?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唐山海默然,拿过苏三省手里的怀表,细细摩挲着。金属表壳上泛着古铜色的光泽,沉淀着过去岁月的富丽堂皇。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唯一珍藏,当年,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将它送给了苏三省。

时间能把一个凡人造就为英雄,也能让一个英雄沦为疯子,世间万物本来公平,从来没有谁能投机取巧。

唐山海把表握在手里,冰凉的表壳触到皮肤,它曾陪他多少年,走过硝烟弥漫,走过峥嵘春秋。他忽地抬头:“对不起,这块表,我要收回来。”

“什么?”苏三省一怔,显然是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是我的东西,它不属于你。”

苏三省忽地暴怒了,他盯着唐山海,一缕头发重下来,让他显得更加狰狞可怕:“你以为能收得回去吗?”

唐山海垂下眼睛,久久地看着这块表,然后将它紧紧握在手里,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用尽全力将它扔出去——

怀表重重砸在墙上,玻璃表面四分五裂,指针零件也飞了出去,这块从父辈手里传下来的表,就这么毁去了。那清脆的一声响,仿佛心脏碎裂的声音。唐山海蹙着眉,强忍着涌上心来的疼痛。

苏三省看到表碎裂之后怔了半晌,终于回过神来,仿佛被人迎头浇了一桶火油,扑上前去抓着唐山海的衣领摇晃着,咬牙切齿道:“为什么要毁了它?你就恨我到这种程度,连一点纪念也不留给我?”

“因为,你不配。”唐山海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便不再开口,他连说话的兴趣也没有了。

苏三省松了手,点头:“好,很好,你毁了我心爱的东西,我也会让你尝尝这种滋味。”他转身退了出去。

唐山海默默地垂下头,国之不存,何况一块表?

几小时之后,苏三省再次踏进牢房,唐山海仍旧默然端坐着,然而当他看到苏三省手里的东西时,忍不住吃了一惊。

苏三省手里提着一张网,网里,小五汪汪地叫着,奋力挣扎着,几处皮毛已被网磨破,露出渗血的伤痕。

抓捕小五的过程并不顺利,小五机灵得很,枪根本打不着它。是苏三省想出的点子,拿了件唐山海的外套扔在地上,等小五上去嗅的时候,一张网从天而降将它网住。

“你放开它!”唐山海高声道,又呛得咳嗽起来,喘个不停:“苏三省,你到底是不是人,连一条无辜的小狗也不放过?”

“因为它咬过我。”苏三省满意地看到唐山海的急切,故意把小五提得更高一些,“还有,因为它是你喜欢的东西,所以,我要让你尝尝失去它的痛苦。”

小五大声哀叫着,在网里无助地挣扎,听到唐山海的声音,它叫得更大声。每一声都让唐山海心如刀搅:“小五,小五别叫……”

苏三省把网放在桌上,小五朝唐山海方向奋力奔过去,却被身上的网再次拖回来。

“小五……”唐山海想站起来,可左腿的剧痛让他再次跌坐下来。隔着半米远,小五乌溜溜的黑眼睛看着他,冲他摇尾巴。

“苏三省,你放了小五!”唐山海愤怒地望向苏三省,苏三省一笑:“我要在你面前将它的四只脚爪剁下来,让你看着它在血泊里苦苦挣扎,直到断气。”说着拿出一把刀来。

“不,不要!”唐山海少有的急切,苏三省狰笑着:“怎么,舍不得了?只要你说出山本遇刺是陈深干的,我就放了它。”

“卑鄙!”唐山海齿缝出迸出一句,这时小五咬破了网,挣扎着扑向唐山海,苏三省抬手一枪将它打倒,小五身上多了个血洞,抽搐了几下便伏在地上不动了。

“小五——”唐山海咬着唇,将那丝泪光咽回去,他看着苏三省,唇齿之间溢出一丝腥咸。

“哈哈哈!”苏三省失神地狂笑着,转身出去。

唐山海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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