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深海/酥糖] 一江春水8

8

有一天他们回家的时候,大门外不远处的电线杆子下边蹲了只灰里透黑的流浪狗,个头不大,也就两个月的样子,可怜巴巴的。见陈深看它,赶紧摇尾巴。

唐山海退后一步,拿手帕捂鼻子,陈深倒不嫌弃,一把把它抱起来。

唐山海问:“这什么狗?”

“中华田园犬。”

“啊?没听说过这个品种。”

陈深已上到楼梯顶端,回过头脸上挂个痞笑:“说白了就是小土狗。你们这些公子啊,养个狗也要分品种,累不累?”

唐山海皱着眉:“也不知道有病没病就往家带。”

“看它眼神透亮,皮毛光滑,四爪有力,绝对没病,就是太瘦了点儿。”

陈深给它洗了澡,居然一身雪白的毛。在家翻了半天,找出昨天吃剩下的包子给它,小狗大口地吃了。于是给它取了个名叫小五,谁让它比处里的阿四小太多。

陈深白天上班,不忍关着它,就留了半扇窗,小五飞檐走壁,经常溜到唐山海家去串门。徐碧城有洁癖,见了它就轰。轰了几次,小五也长了记性,只要徐碧城在家它绝不越雷池一步。

养了几天,小五比刚来时胖了一圈,雪白的毛蓬松松,像个毛团儿。傍晚,陈深在阳台上浇花,小五就蹲在花盆边上歪着头看。对面,唐山海隔着阳台逗它,有时扔过食物来喂它,小五也冲他使劲摇尾巴。

于是,每天下班的时候,小五就会蹲在楼梯顶上等他们,侧着耳朵听着,忽地化为一道闪电飞一般奔下楼去,蹿到弄堂口迎接陈深和唐山海,围着他们撒欢儿,一边蹦蹦跳跳往家里走。

唐山海慢慢地也喜欢小五了,下班时总记着给它带吃的,有时是鸡腿,有时是叉烧肉。陈深发现小五的嘴越来越刁了,对肉包子都不看一眼。

陈深忍不住抱怨:“你看你把它惯成什么样了?”

唐山海还是一张冰山脸,看了陈深一眼就拿起报纸看花边新闻,一副懒得理你的表情。

下班回家,唐山海这次给小五带的鸡腿是双份。气得陈深硬抢了一个过来,塞进自己嘴里。

唐山海一脸嫌弃:“这么大个人跟小五抢吃的,丢不丢人?”

陈深痞着脸嚼着鸡腿抗议:“你只跟小五买吃的,不给我买,好意思?”

唐山海看了他几秒钟:“你好像拿薪水的,还比我高。”

陈深举着鸡腿蛮不讲理:“我就要吃你给我买的。”

“没有,要吃自己买。”

“小气。”陈深蹲下来摸摸小五的头,把吃剩的鸡腿还它:“小五,他是不是小气?”

小五停下啃鸡腿,乌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唐山海:“汪!”

陈深得意地笑:“看,小五都说是。”

唐山海再也绷不住,冰山脸上也浮起微笑来,仿佛春风拂过,倒让陈深看直了眼。

现在陈深多了件事,就是遛狗。晚上浇完花,陈深说一声:“小五,出去了!”小五便一溜烟蹿下楼去,蹲在大门口等他。陈深双手插在裤兜里在门口晃个半分钟,唐山海就会下来。

晚风习习,弄堂里撒落着幽远的桂花香,昏黄的路灯光把两个人一条狗的影子斜斜抹在地上,拉长又缩短,一个普通的夜晚就这样氤氲出别样的温暖。

陈深静静地走着,看一看身边的唐山海,有时候真希望时光就此停止不前,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能陪在他身边一直走下去。

但总是事与愿违,没多久,事情就变了。

那天晚上唐山海拿着杯子过来讨杯开水,陈深让他自己倒,等唐山海进了厨房,陈深突然想起那面镜子,赶紧奔过去,还是迟了,唐山海已经看到了。

陈深连脚趾头都红了,恨不能钻进地缝,尴尬道:“剃头匠家里镜子就是多……随手乱放的习惯真不好。”一面赶紧收了。

唐山海不好说什么,倒了水说声谢谢就走了。

害完臊,陈深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他不会认为自己还对徐碧城余情未了吧?

陈深后悔得恨不能给自己一耳光。

他想找唐山海解释,可这种事只会越描越黑,再说了,他就算心里还有徐碧城还情有可原,总不能说心里放着人家先生吧?

其实陈深想多了。唐山海哪会不知道陈深心里中意的是谁?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尤其唐山海这么聪明的人。

那一晚唐山海想了很久。陈深的身份既不是重庆、也不是汪伪,只可能是中共,而他自己作为军统的特工,不好和一名中共走得太近。

唐山海觉得自己越来越依赖陈深了,这样下去真是很危险。不行,得和他保持距离。下了决心之后,第二天一早,陈深看到的是唐山海夫妇手挽着手出门,回家时也一样。

再后来,唐山海开展了鲜花攻势,当着处里所有人亲手捧着鲜花送到徐碧城手里。他原本风度翩翩,又清冷矜持,在太太面前宁可放下架子,一对璧人款款温存、情浓似蜜的样子让处里男男女女都羡慕得不得了。

其实他们是不是真夫妻,陈深早就心知肚明了,一来是唐山海的身份,分明是个卧底。二来一个当太太的怎么会让自己丈夫睡沙发,平时徐碧城对唐山海根本没有半点妻子的关心和体贴,这些陈深都看在眼里。

唐山海这么做,无非是想和自己保持距离的缘故。

陈深自嘲地笑,就当人家夫妻感情好得很吧,自己凑什么热闹。当晚便去了米高梅,那地方就这点好,充斥着靡靡之音,围满了莺莺燕燕,一头扎进灯红酒绿里,管他国仇家恨,管他爱断情伤,什么都可以不想。

原以为去舞厅泡个半晚,让自己累得眼皮子睁不开回来就能倒头大睡,可晚上回来时,看到唐山海家的灯光还亮着,陈深会不由自主站在楼下倚着路灯杆发呆。

那盏灯下,他是不是在默默地看着书?可惜,他等的不是自己。

每到此时,寂寞就如潮水席卷而来,不管多累,注定一夜无眠。

唐山海听到陈深过了午夜才回来,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每天早上出门时,大门外的电线杆下总会有一堆烟头,熟悉的樱桃牌。唐山海抬头望望,从那里正好可以看到自己的窗口。

终于有一天陈深倒是按时回家的,不过一同回来的还有李小男,那姑娘叽叽喳喳个没完,爽朗的笑声连一楼大门口都听得到。

徐碧城看出来唐山海情绪低落,问他,只说好几天了还不知道杜鹃的下落,飓风队应当重建了,可陶大春也联系不上,是急的。徐碧城本能地觉得是和陈深有关,可想了半天又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只得作罢。

转天下班回家,唐山海夫妇刚好遇到陈深,他递给唐山海一包药,说这是治哮喘的,每晚一小包泡泡脚,效果很好。徐碧城接过来道了谢,陈深往外走,唐山海忍不住多问了句,你不在家吃饭吗?陈深回头笑笑,说米高梅的姑娘等着自己。

小五奔出来要跟着他出去,陈深摆摆手,告诉它自己去上班。

小五“呜”了一声,歪着头坐在楼梯口,忧伤地看着他的背影。连唐山海给它的鸡腿也只闻了闻就走开了。

徐碧城拿着药奇怪地问唐山海,你有哮喘病?我怎么不知道,唐山海淡淡道,已经好了。说完进了房接过药扔进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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