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苏] 御龙诀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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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飞流早已替梅长苏理好鬓发，梅长苏正襟危坐，如在朝堂之上睥睨群臣。
望了一眼各位，梅长苏徐徐道，整件事是从一封加急奏报说起——
那一日，突然有一封来历不明的奏报夹在奏章中送到皇上面前，上面说我还活着，就在琅琊阁中，并且中了蛊毒、受了刀伤，皇上一见必然喜忧参半，不顾太上皇尚在病中，昼夜兼程赶往琅琊阁。与此同时，江左盟的人行刺六部主事，并有三位大人受了伤，行凶之人有一人被侍卫当场杀死，尸身上留有江左盟的腰牌，同时搜出我的书信，于是，江左盟行刺一事便牢牢扣在我身上。
周如海问道，那么请问梅宗主，凶手到底是不是江左盟的人？
凶手的确是江左盟的人，分属江陵分舵宁远堂堂主袁雪峰所辖。
周如海道，那不结了？梅宗主还有什么可说？
景琰瞥他一眼，冷声道，且听完再下定论不迟。
周如海如芒在背，赶紧道，洗耳恭听。
梅长苏接着道，袁雪峰去年因私吞镖银受到惩诫，因此心怀不满，这时抚翠楼又以美色相诱，诱使他服下毒丸，定时给他解药，否则必会毒发身亡，以此控制袁雪峰指派属下为抚翠楼效命。袁雪峰当时并不知道是行刺朝廷命官，后来发现后急于摆脱控制，被抚翠楼追杀，情急之下他故意露出行藏被官军拿获，以求得保护。
我们到达江陵城后，提审袁雪峰，他被抚翠楼的杀手射出毒针灭口，当时我故意说他未死，诱杀手再次上钩，以彻查线索。不料前来灭口之人又被飞流误杀，而我也被抚翠楼的人带回江陵城中最有名的青楼醉红楼，见到了幽夜夫人。
郑崇问道，梅宗主说了这么多，本官只听明白了一点，就是三位大人正是江左盟的人刺杀，至于听命于谁，你说是袁雪峰，现在袁雪峰死无对证，梅宗主还是须为此事负责。
梅长苏淡淡道，正是。不过，我还想说一句，若我查出凶手另有其人的话，是不是可以洗脱罪名？
郑崇道，那是自然。
梅长苏道，袁雪峰被抓之后，离我们提审不过两个时辰，抚翠楼的人便来灭口，当时我就怀疑，江陵刺史府有抚翠楼的暗桩。而制定整个计划的人，必须清楚两点，第一必须身在京城，对皇上和我十分了解，所以才能写出奏报及时送到御前，并把皇上调到琅琊阁；第二，必须知道我还活着。我北征之后，身受重伤隐匿江湖，知道的人并不多，连皇上也并不知情，而设计之人却十分清楚这一点。我思来想去，终于发现，此人就在这里。
这话一出，所有人议论纷纷，梅长苏望向沈言默，是不是，沈统领？
所有人都是一惊，纪王脸色苍白，盯着沈言默。
沈言默失笑，恕言默愚钝，实在不明白苏先生的意思。
梅长苏道，我北征时最后一战在鲇鱼岭，你当时率领轻骑困在虎啸林中，脱困后第一时间赶到鲇鱼岭，遍寻不着我的尸骨，你必然怀疑我没有死。
随后，再以抚翠楼的暗桩控制琅琊阁的童子，很容易查出我就在琅琊阁中养伤。
沈言默耸肩，无稽之谈，可有实据？
你可知道我是从何时怀疑你？
请苏先生明言。
那是在你与皇上去琅琊阁的路上，遇到有人行刺，当然杀手还是打着江左盟的旗号，无非是让行刺大罪板上钉钉。而你为了显示忠勇，替皇上挡了一箭。众所周知，外伤药中含有三七、红花成份，带有一股特别的药味，苏某这十几年每日都和药打交道，对药材闻一闻就能分辨出来。奇怪的是，在你身上并没有这种味道，于是我开始留意于你。
没有上药，有可能是伤口并不深，但我让飞流试探过你，从你的身形来看，左肩的伤还是有些要紧——事实上，让你当场解了衣服来换药，证实了我的判断。
沈言默道，只是一时粗心忘了上药而已，并不是什么大过错。
梅长苏道，你可以说是一时粗心，但苏某并不这么认为，而是觉得，你若要避人耳目悄悄与抚翠楼的暗桩接头，当然不能留下异味，以免被人发现。
苏先生说话要有真凭实据，这般捕风捉影，别怪言默冲撞于你。
梅长苏道，伤药的事是小，但从此我便开始注意你。尤其是，杀手对袁雪峰灭口之后，你与飞流一同去追，可惜此人被飞流失手打死。还有，在我故意说袁雪峰未死，除了蔺晨外，所有人都信以为真，杀手前来灭口，你再次出手，与上次一样故意将杀手逼至蔺晨面前，蔺晨一掌震碎了杀手事前吞下的毒丸，造成咬毒自尽的假象。
沈言默冷哼一声，明明杀手死在飞流和蔺晨手下，苏先生却赖在言默身上，岂有此理！
梅长苏道，因为我看过你的身手，以你的身手完全可以抓住杀手，何况又有蔺晨与飞流在侧。飞流是个孩子，不知轻重也罢了，蔺晨和我说过当时的情形，只用了三分力道，分明是你故意将杀手送到蔺晨掌下，借他之手灭口。
沈言默拱手道，陛下，为臣冤枉！
景琰道，请苏先生接着说。
梅长苏道，周大人，郑大人，其实整件事的目的，就是要让江左盟背上行刺的黑锅，将苏某打入天牢，而皇上定然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替苏某说话。于是皇上因情误国，定会被太上皇惩诫，纪王爷如愿监国，这样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周如海道，苏先生说来说去还是没有说出是谁在加害于你，也没有有力证据说行刺不是你主使的，这让本官如何替你脱罪？
梅长苏掠了一眼沈言默，沈统领不必急着喊冤。昨日，想来陛下已有所行动，这便逼得你们不得不提前动手——
郑崇道，苏先生这是何意？
景琰道，朕让内廷司清查二十八年前的宝册，就知道有些事你们想瞒也瞒不住了。但万万没想到，你们又在加害于苏先生，早知如此，朕也不会这么做。
梅长苏望着沈言默缓缓道，你们在我的饮水中加入了药物，知道我承受不住，定会吐血，再将这个消息传递到宫中，皇上定会不顾太上皇禁足之命夜闯天牢。父子失和，太上皇盛怒之下让皇上禁足三个月，由纪王监国主事，这样，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这时蔺晨插言道，知道水里有药你还喝？不要命了？
梅长苏垂目道，若不以身作饵，他们又怎会得手？就如那次被抚翠楼的人带走，其实不管我沿途留不留下棋子，沈统领也一样会带着皇上找到我，是不是？
你们的目的是让我蛊毒发作，让皇上不管不顾替我解毒，坏了清誉。若太上皇身体康健，一怒之下会再次训政，可现在太上皇乃在病中，只有将监国大权交到纪王爷手中。
纪王道，苏先生，你可不要红口白牙诬陷好人！听你一说，似乎整件事只有本王一个人得了好处，你的意思难道不是这事是本王一手策划加害于你？
梅长苏淡淡一笑，这件事虽然不是王爷一手策划，但王爷却有撇不清的关系。
纪王道，愿闻其详。
梅长苏道，沈统领脖子上戴着一块美玉，上面刻着玄鸟图案，看上去甚是名贵本是皇家之物。沈统领说，这玉是王爷赏他父亲的，这本说得过去。然而，上面的玄鸟图案，又名凤凰，那块玉上刻的是一只凤，应当是男子送女人的定情之物，这只能说明——沈统领是纪王爷之子。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便都炸开了锅，纷纷议论，唯有纪王脸色苍白，神情颓丧。
梅长苏道又道，二十八年前，也就是元通十四年，纪王爷出游江陵，在醉红楼遇到大渝女子宛烟，两人情意相投。王爷一表人才，家资万贯，出手便是一斛明珠，很快赢得了宛烟的芳心。可惜，皇家自然无法接受一名青楼女子为王妃，纪王爷也只好忍痛分手。宛烟绝心之余，沉湖自戮，然而被人救起，而此时宛烟才发现自己已有身孕。
宛烟生下一名男孩，以其美色与手段，自名幽夜夫人组建了抚翠楼，并迅速扩张。八年后，抚翠楼绑架了纪王爷，幽夜夫人要报当年始乱终弃之仇。
然而，夫人最后还是不忍下手，三日后将王爷送回，并索要了一笔巨额赎金掩人耳目。王爷带回了自己儿子，将他寄养在府中，归于家丁名下。沈言默聪明过人，习文练武十分用心，深得王爷欢心。正是王爷多加照顾，才在巡防营中历练，又随大军北征。
景琰望着沈言默接口道，当苏先生问起言默与纪王叔之子景皙可曾熟悉时，朕便知道苏先生怀疑于你了。因为你说的是假话，你与景皙自幼一起长大，好得和一个人似的。景皙受伤后瘫痪，你也从军去了。但朕知道，只要你回来定会去王府探望，这可是纪王叔亲口告诉我的。
纪王不由懊恼，自己向来说话不防人，又天生是个话唠，家里的事事无巨细，闲聊时都会说与人听，不成想自己挖坑自己跳。
景琰接着道，朕既然知道苏先生怀疑言默了，便开始查他的家世。内廷司一查便知，沈言默之父名叫沈虔，自幼侍候纪王叔，只是他没有儿子，二十年前抱回一子才七岁，便是言默。
而金陵野史中所记载的，摘了醉红楼头牌花魁宛烟姑娘的梁公子，虽然身份可疑，但赏赐宛烟的东西却能查出端倪——一斛莲子大的明珠在二十年前为世上罕见，宫中若有定会造册。一查便知，元通十四年芒种节，当年的皇太后，也就是朕的太奶奶赏赐给纪王叔玄鸟美玉一对，并东海明珠一斛。
纪王道，皇上，本王便是年轻时风流放浪，宠幸了青楼名妓，生下儿子也只是行为荒唐。苏先生一意指证言默策划了这场惊天阴谋加害于他，可有实据？
郑崇道，不错，请苏先生拿出实据来。
梅长苏自袖中拿出字条，昨日，皇上召见内廷司清查宝册，想来沈统领已如惊弓之鸟，急着与抚翠楼暗通消息，不巧的是，被江左盟拿到。沈统领要看么？
纪王与沈言默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梅长苏又道，苏某还想通了一件事，当日在江陵刺史府中拿到的杀手曾说过为了御龙诀死而无憾，苏某思索好久，一直没有答案。现如今终于想明白，御龙诀并非武功秘笈，而是一个篡权谋逆的惊天阴谋！
纪王突然道，本王遵太上皇之命，着当今天子萧景琰禁足养居殿，闭门反省。来人呐，请皇上回宫——梅长苏妖言惑众，当打入天牢，待三司会审后再行定罪。扫一眼沈言默，沈统领，带领禁军护驾，护送皇上速速回宫！
景琰负着手，居高临下看着纪王冷冷道，纪皇叔，你护犊心切，只是可要想清楚，这贼船上得去下不来！
沈言默一咬牙，抽出剑来道：来人，传令禁军前来护驾！守住天牢，任何人不得入内，挟持皇上者死！
周如海、郑崇两个老夫子哪里见过这阵势，早吓得两腿发软，抖得如筛糠一般。外间冲进来的禁军将他们看住。
外间禁军得令，顿时剑拔弩张，将天牢团团围住，天牢内，梅长苏垂目端坐，沉静如常，蔺晨与飞流也摆好架势，将梅长苏与景琰护在身后。
真正的千钧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