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苏] 御龙诀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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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琰不解,这话从何说起?

梅长苏道,豫津所宣圣旨是纪王所下,以纪王谨小慎微的性子,犯不着在你面前当恶人,定然回禀过太上皇了,我抗旨不遵,便是离间你父子,罪之一也。其二,京中惨案,江左盟难辞其咎,无论清白与否,我也当回京说个明白,若迟迟不去,正好坐实了凶案是我指使,诛杀朝臣,罪之二也。其三,陛下若一力回护于我,对重案元凶有所偏袒,岂不毁了一世清誉,罪之三也。于情于理,我都应当回京彻查此事。

那……景琰向来不善言辞,只得道,那回京便是。

一行人从琅琊阁上的小道下来,钦差仪仗都停在半山腰,五十名禁军随行,然而一辆木笼囚车刺痛了景琰的眼睛——

回过头,对言豫津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言豫津面有难色,陛下,臣奉旨……押送苏兄……

景琰望向言豫津,长苏曾是长林军元帅,此时虽无官职也是朕座上客卿,不得无礼。

言豫津道,公然抗旨……豫津不敢……

胡说!朕在这儿,你抗的什么旨?景琰还要斥责,梅长苏淡淡道,不过是囚车而已,遵旨就是,无妨。

禁军打开囚车,梅长苏上车的一刻,又回过头来对言豫津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通融。

言豫津心中也十分难过,赶紧道,苏兄请讲。

梅长苏道,江左盟也在查这件事,路上能否延拓一些时日,最多迟两三天到京城。

言豫津道,我们来的时候要经过几道浮桥,这个季节若遇上山洪,浮桥很容易垮塌的,走慢些无妨。

景琰上前一步,挡在囚车前,不准上车!

战英和沈言默赶紧悄悄劝道,陛下,不得抗旨啊。

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当心……

景琰一个字也听不进去,瞧着梅长苏道,你那身子弱得连多吹会风就要倒了,怎么能坐在囚车里颠簸?万一——

这时蔺晨接声道,放心吧,大不了我也跟着去京城,有了大夫护驾,萧兄该放心了?

但是,但是——景琰还在着急,蔺晨拉过他道,放心吧,路上装装样子,到了晚间投宿的时候让他出来,太上皇面前能交差,也不会让长苏吃太多苦头。

景琰只得满是担心地望着梅长苏上了囚车,言豫津关照过,没有上枷镣,在车中坐下。

四面透风,颠簸不停,梅长苏那病弱的身子如被锥刺刮骨一般,痛楚不堪。可是,这样受着寒,总比蛊虫复苏得好,梅长苏合着眼睛,苦苦忍耐着,只盼这一天早早黑下来。

景琰骑着马随行,他看着梅长苏脸色苍白,如同纸片一般单薄,整个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恨不能即刻让他下车。然而,话到嘴边又顿住,只脱了身上一件大氅递进去,披上吧。

谢过萧兄,只是我戴罪之身,实在不宜披这件衣服。梅长苏婉言谢绝了。

景琰无奈,只得握紧了缰绳加了一鞭,他是不忍见他这样。

到下午的时候,江陵刺史着人送来消息,战英接到,送到景琰手中。江陵分舵宁远堂堂主袁雪峰乘船逃离江陵时,被官军抓到问话,不小心露出破绽,后来又斩杀官军逃走,围捕时被抓到,从他身上搜出令牌印信,才知道他的身份,人正押在江陵城中。

这会儿,离江陵城还有十几里路了。景琰眼前一亮,吩咐下去,今晚就在江陵城中投宿。心内忖度着,怕是对手又有阴谋,下了马,撕块里衣白绫,咬破指尖写了衣带诏,用了随身小印,令言豫津拿着诏书去临近的江左营盘搬救兵。

赶到刺史官衙,已是掌灯时分。江陵刺史王重迎出来,延入中堂,彼此见过。景琰下令,打开囚车!

禁军赶紧遵命,然而这会儿,梅长苏倚在木栏上已近昏迷,竟然动弹不得。景琰大急,也顾不上什么,亲自钻入车中,一手搂着他的肩,一手穿过他腿弯把人抱起。

江陵府的一众官员与禁军目瞪口呆,不知道皇上与这位重犯有什么渊源。景琰也不管了,心心念念都在梅长苏身上。

梅长苏已轻得如同一个影子一般,景琰心中更是酸楚不已,恨不能自己替他受苦。沈言默赶紧问刺史,可有洁净厢房?

有有,王重在前边引路,景琰把梅长苏抱进内室,见梅长苏手脚冰凉,吩咐让升火盆来。

蔺晨进来,替梅长苏诊了诊脉,皱眉道,他身子太弱,把这粒药吃了,火盆是断断不能用的。一面取出药瓶,放在案上。

景琰不解,为什么?你没见他都快冻僵了么?

蔺晨道,他这个症候还是受些寒好,否则会更麻烦。说完退了出去。

景琰无奈,只得取了温水,轻轻叫醒梅长苏吃药。

梅长苏就他的手吃了药,还阖着眼,昏昏沉沉睡着。景琰坐在床前,心里如刀绞一般,拉着他的手,甫一入手,便吃了一惊。

他的手冰凉入骨,像一块没有任何温度的石头。景琰心疼不已,赶紧握在手里焐着。

梅长苏缓缓睁眼,景琰道,一年多不见,才知道你还活着,却想不到又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也是,怎么没叫人送个消息给我?

梅长苏淡淡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景琰道,你就是这样,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受着,你越是这样,我越是难过。有什么说出来,咱们两个一块儿对付岂不是更好?

被他握着手,丝丝暖意从指尖传来,梅长苏只觉得心头一阵躁动,比前几日更甚,顿时心跳如鼓,双腮带赤,望着景琰时目光也散了,几分迷离。分别许久,景琰哪里见过他这般样子,一时情动,便搂紧他俯身吻下去。

梅长苏知道是蛊虫苏醒了,抵死一挣,没能挣开,躲开景琰的唇,急切道,快叫蔺晨起来,我又不舒服了。

景琰吓了一跳,收了绮念,叫蔺晨进来。

蔺晨道,请萧兄回避,我替长苏行针。飞流也跟着进来,见梅长苏这样,不由难过得红了眼圈儿。

梅长苏微蹙着眉,一只手握着冰寒石,一只手抓紧身下床单,似乎苦苦忍耐,瞧见飞流,道,飞流不要难过,苏哥哥……一会儿就没事了。

蔺晨道,蛊虫发作了。

梅长苏道,快快让蛊虫休眠!这次,就算握着冰寒石,还是觉得胸口情思起伏,不得安宁。寒气如薄刀,自指尖侵入,梅长苏冷得瑟瑟发抖,又忍不住一阵急咳。

飞流对蔺晨道,快救苏哥哥!

让我救他,你就得闭嘴。蔺晨解了梅长苏衣服,挑眉道,除了用金针封穴,阻止气血运行我也没什么好法子了,这几天每天晚上查阅古籍到深夜,没见我两乌眼圈儿?一边说一边打开针囊一针针刺下。

寒气自胸口侵入,梅长苏冷得人都要冻僵了,咳得气都喘不过来。好容易那阵躁动渐渐平息了,方道,叫你找个治蛊虫的法子这么难,也不知道怎么当的少阁主。

蔺晨道,哎,我可是好心没好报,为了你我见天熬夜,我容易么?治蛊虫的法子不早就告诉你了,他萧景琰不愿意还有我呢,你又不乐意。

梅长苏挣扎着坐起,行了,扶我出去吧。飞流扶着他往外走,梅长苏轻轻道,飞流,帮苏哥哥办件事可好?

好。飞流答道。

景琰闷闷不乐地退出来,见王重还在门外候着,目光一敛道,今天的事不许说出去,否则……

是。王重大气也不也出。

景琰问道,袁雪峰何在?带到花厅来。

王重应了,赶紧叫衙役去牢中提人。

景琰见梅长苏出来了,问道,怎样?可好些了?

好多了。梅长苏和景琰走到花厅来,黎纲、甄平他们都到了,地下黑压压站了一片。这时袁雪峰已被带上来。

他大约四十多岁,头发披散,身上有伤,手上戴着铁铐,神色惊惧,看到梅长苏分明地一怔。

梅长苏坐下道,堂主别来无恙?

宗主、你还活着?袁雪峰大吃一惊。

黎纲道,去年宁远堂替江陵府押送官银,这趟镖银你都私吞了,并没有交到盟里来,为此我代宗主责罚了你,让你今年一年所得减半,你为此怀恨在心,派人行刺皇上和朝廷命官,是吗?

袁雪峰闭了闭眼,要杀便杀,哪那么多废话?

战英和沈言默手按剑柄,只听景琰一声令下。

梅长苏突然道,行刺皇上和朝廷命官一事,堂主并不知情,他只是被人利用而已。

所有人都望向梅长苏,袁雪峰知道难逃一死,不想梅长苏居然替他说话。

梅长苏又道,堂主见到我的时候面露惊讶,他根本不知道我还活着,又怎么会布下这么大一个局?他望着袁雪峰,我回来了,你若有什么隐情只管说出来,我替你作主。

袁雪峰胸口起伏,似乎含着莫大冤情,艰难地上前几步,扑通一声跪下,还未开口,泪水已滚滚落下,宗主——

梅长苏道,细细讲来。

是。袁雪峰道,虽然因镖银一事被责罚,我也不曾想过要与江左盟为敌。那会儿我只觉无脸见人,躲在宁远堂闭门不出。直到有一天——

刚说到此处,突然一阵劲风扑来,花厅内的灯突然熄了,一片黑暗中响起一声惨叫——

花厅外人影一闪,景琰道,来人,追!

话音一落,飞流和沈言默已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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