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苏] 御龙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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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苏不动声色地挣开了景琰的手。
延入厅中,梅长苏与蔺晨拱手见礼:草民梅长苏、蔺晨参见陛下。
什么陛下,叫我萧兄便是。景琰落了座,让他们也都坐了。这厢,战英和沈言默也见过梅长苏。
沈言默?梅长苏任长林军元帅时,沈言默还是一名副将,梅长苏对他有印象,但并不熟悉。
景琰道,北征回来,他立下战功,擢升了禁军副统领。这次我来琅琊阁,母后定要我带上他。
梅长苏道,一年多没见,沈统领老道了许多。
元帅,叫我言默吧。
梅长苏自失地一笑,我哪里还是元帅?江湖闲人罢了。
景琰想起了什么,我们来的时候,言默中了一箭,少阁主能否为他疗伤?
梅长苏又是一惊,什么?你们遇刺了?
景琰忙道,两个宵小而已,也许是劫财,言默替我挡了一箭。
蔺晨道,沈兄把衣服解开,让我看看伤口。
沈言默道,我里面穿了软甲,一点皮外伤而已。少阁主若有伤药,给我一些,到晚间自己涂上便罢。
蔺晨让飞流去取药,战英与沈言默便退下。
景琰瞧着梅长苏,你到底有没有事?是不是受了伤、中了毒蛊?
蔺晨与梅长苏对望一眼,心说,消息传得好快。
梅长苏淡淡一笑,没有的事,我不是好好的么?
真没事?景琰还是不放心,走过去伸手握着他的手,你不要骗我。
温暖的手掌覆上来,梅长苏冰冷的手被他暖热,忽觉心头一阵躁动,知道是蛊虫作怪,脸上未动声色,道,你是昼夜兼程赶来的吧,我没事,你也应当放心了,我让他们打扫一间净室,你去歇歇可好?
景琰道,赶两天路而已,算不了什么。这么久没见,好容易见上了,为何要赶我走?
梅长苏垂目道,我自战场上下来,身受重伤,在鬼门关前走了好几趟,多亏蔺晨帮我医治,细细调养,才有今日。抬眼求助般望向蔺晨。
蔺晨道,正是,我要替长苏行针了,萧兄请自便。飞流,带水牛去厢房。
哦。飞流进来,对景琰道,这边请——
梅长苏道,待行针之后,我去找你。
景琰无奈,只得同飞流去了。
这时厅上没有别人,蔺晨道,长苏,你是不是已经感觉到不适了?
梅长苏道,景琰握我手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一阵躁动,我怕再待下去会——
蔺晨道,蛊虫已经苏醒了。这种蛊,遇冰则眠,遇血而入,遇暖而活。情蛊又分阴阳二类,你中的这一类是至阴的一种,若女子中了此蛊,情动时烈女也会成为荡妇。
梅长苏沉吟道,你是说,我也会这样?不是还有七天么?为何蛊虫会提前苏醒?
蔺晨道,它遇暖而活。你一直体质虚寒,让蛊虫休眠,但景琰却是至阳体质,他的手掌把温暖传给了你,所以——
如何让蛊虫休眠?梅长苏心内不免大急,只能望向蔺晨。
蔺晨道,它遇冰则眠,要让蛊虫休眠,只能让你常年处于冰寒环境之中。可是长苏,你一直怕冷,这么着只怕雪上加霜。
管不了那许多了,这可能是一个针对景琰的惊天阴谋,我一定要在蛊虫复苏前找出真相。梅长苏思索着,忽地抬眼,有了,你不是有块冰寒石么?大夏天的握在手上,只要片刻便会遍体生寒,你借我一用。
蔺晨道,这冰寒石便是我握上一会都会觉得寒冷无比,你哪能用它?不妥不妥!
梅长苏道,眼下只有此法能让蛊虫休眠,我估且一试。
蔺晨无语,梅长苏道,蔺晨,你只当帮我,总不能、总不能让我在景琰面前失了分寸。
蔺晨道,蛊虫就算发作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让景琰与你重修旧好而已,你又何必这么为难自己?
梅长苏道,事情没弄清楚以前,须得步步留心,事关朝局,景琰才刚登基,怕是立足未稳就有人兴风作浪。
蔺晨轻叹一声,只得取出冰寒石交给梅长苏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你不与萧景琰重修旧好,何不考虑一下别人,比如我?
梅长苏哼一声,落井下石!
蔺晨撇嘴摇头,自去找飞流玩儿。
冰寒石虽然拳头大小,遍体黑色,甫一入手,梅长苏就觉得握了一块冰。以他平常来说,除了夏天,一年三季都会围炉拥裘,只因体质虚寒,比寻常人怕冷要厉害十倍。
握着石头,梅长苏方才明白蔺晨担心的是什么。寒气如一柄薄刃,从指尖起,慢慢切入他的肌肤,冷得他打颤,冷得他不停地咳嗽,片刻,就有如冰水浇头,浑身上下如堕冰窟之中,其苦万状。
好在心绪渐平,蛊虫又休眠了。
梅长苏将冰寒石笼入袖中,慢慢走到厢房这边。景琰哪里能合眼,不过倚在榻上歇上一会儿,见他进来,又坐起来,关切问道,行过针了?可好些?
好多了。梅长苏在他身边坐下,你怎么知道我尚在人间的消息?又怎么会问我是不是中了蛊、受了伤,还连夜赶来?
景琰道,我接到奏报,一刻也等不得,立刻赶来了,我托纪王监国,不过七天,一个来回也够了。我还能在这里盘桓几日。
什么奏报?
景琰自怀中拿出那张纸,梅长苏细细看过,眉头锁起,沉吟道,这奏报打哪儿来?
景琰道,官驿接收各处奏报,三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都有,入京之后按内容分归各部,由各部捡要紧的送至御前。
梅长苏神情凝重,这奏报是假的。
景琰怔了怔,心内忖道,这奏报从内容看,的确不好分辨是从哪个部送上来的,最有可能的是,下面的官员看到这首诗,知道梅长苏在自己心里的份量,于是夹在奏折里就送上来了。
养居殿负责整理文书的公公一见,当是最要紧的事,火急火燎送到了景琰面前。
可还是不太明白,问道,为何说是假的?
梅长苏道,这纸张虽然与填写奏报的白宣十分接近,细看之下有些粗糙,笔迹故意写得十分工整,只是为了隐藏原有的笔迹。
景琰点头道,若有人处心积虑要将这份假奏报呈上来,从官驿最好下手,此处人多手杂,随便夹杂一份假奏报并不打眼。只是……这个人反倒帮了一个大忙,若不是他,我怎会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又怎么会赶来与你相见?
现在相见,真个如履薄冰。
梅长苏心内忧虑重重,脸上未露出分毫,景琰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这一年生死相隔,甫一见面,自是欣喜非常,见身边无人,便将梅长苏双肩搂住,待要说几句私心话。
他才靠近,梅长苏又觉得心绪不宁,赶紧避开了,垂目道,眼下事情纷杂,有些话容后再叙吧。
景琰有些失望,一团高兴生生顿住,他也不好勉强梅长苏,道,有什么比你活着更好?你说什么都依你便是。
梅长苏取出冰寒石握在手心,寒气升腾,令他一阵大咳,片刻,心绪才渐渐平静。
景琰替他拍着背,倒了杯水递给他,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又咳起来了。一面摸摸他的手,手还是这么凉,入秋了,也不拿个手炉给你,飞流毕竟是个孩子,太不会照顾人了。一面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
梅长苏赶紧挣开了,景琰奇怪道,怎么了?
梅长苏道,少阁主说了,我这病有些反复,现在须要受些寒,若用手炉、火盆,搁不住那炭气,反倒会加重病势。
景琰不解,你原本怕冷,还让你受寒,这是什么道理?
也许……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吧。梅长苏淡淡道,信大夫还是信你?
信大夫就好。景琰无奈,又不由心疼,这大半年不见,你又瘦多了。
还好,蔺晨照顾得仔细,也多亏了他。
这时,蔺晨匆匆进来,神情大变,长苏,萧兄,不好了,琅琊阁的人在下游打捞出两具尸身,都作樵夫打扮,可是遇上行刺萧兄的人?
景琰道,对,行刺我们的人也是作樵夫打扮,一个脸上有道刀痕。
蔺晨道,那就对了。他转向梅长苏,可是,这两个人身上都有江左盟的令牌。
梅长苏与景琰都惊呆了——行刺皇上,当诛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