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 21(高湛、林平之水仙拉郎)

21

“高湛!”林平之想抱起他,高湛却拼了命挣开。剧烈的疼痛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狠狠击打他,一拳又一拳,打在他胸口,打在他全身,让他筋骨尽断,让他疯狂难耐,整个人犹如一片暴风雨中的树叶,苍白,无助,抖个不停。

林平之觉得仿佛有一只手把自己的心从胸腔里狠狠扯出来,醮着温暖的鲜血将它捏成了几瓣,再用死亡的巨足狠狠地踏成粉末。

这是他第二次有过同样的感受了,上一次是在得知爹娘死后。虽然过去很久了,林平之只要一想起还是眼前发黑,胸口疼痛憋闷得要窒息过去。

犹如一把突如其来的剑狠狠刺进他胸口,一下又一次将他凌迟,将他剥皮折骨,让他的整个世界土崩瓦解。

想不到的是,同样的一幕又在重演。

林平之以为,父母双亡、自宫练剑便已承受了人间极苦,想不到他还有债不曾还完。

他欠高湛的,拿什么来还?注定让他背负一生,直到离开人世的那一刻。他会时时刻刻受着愧疚的折磨,让他生不如死,度日如年。

高湛在地上翻滚,惨痛的挣扎让林平之目不忍睹,万般无奈只得再次点了他的昏睡穴,让他安静地昏睡过去。

高湛浑身上下大汗淋漓,像从水里捞起来一般。

林平之用手帕扎住他左臂的伤口,握住他的手。

高湛的手指冰凉,指尖还在微微颤抖。林平之掌心里仿佛握着一双蝴蝶的羽翼,在雨中扇动生命的绝唱,马上就要与落红万点一同零落。

无比凄凉,却又无比美艳,犹如他们的情,美得不可捉摸,却又冰冷得死一样的绝望。

如果没有认识高湛有多好,林平之的心还是一潭死水,无爱,亦无恼。没有得到的欢喜,也就没有失去的悲凉和惆怅。

世上根本没有那么多如果,与高湛相识是命中注定,任谁也逃不宿命那双翻云覆雨手。

林平之脸上淡淡的笑,仿佛在自嘲。

余人彦又笑出了声。

林平之把高湛放在地上,他缓缓站起来。狭小的空间不足以让他站直,只能弯着腰,一转身便看到余人彦的腿被压在一堵断墙下,身子往下吊在空中,光这样子已经够他痛苦不堪了。

林平之淡淡道:“我不会杀了你,因为我要让你这样活着,让你的血一点一点流干。你会嫉妒得发狂,不管怎么怎样,你永远成不了高湛,你,只是你。”

余人彦此时双腿失血过多,已经面无人色,头发披散下来,他笑的样子看起来更像一个鬼。

林平之问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一个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而你却是那个傻子。”

“你说什么?”

余人彦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的腿……再给我一粒药……我才有力气说。”

林平之无比厌恶,但还是掏出一粒完花续命丹,手指一弹,将药丸打入他口中。

服了药,余人彦方缓过一口气来,说道:“高湛为了你不惜身中毒蛊,对你可是一片真心。”

“那又怎样?”

余人彦又笑了笑:“你可记得,岳灵珊也曾经身中冰蚕毒蛊?”

“不错,是岳不群那狗贼利用自己亲生女儿来挟迫我,逼我交出辟邪剑谱。”

“林平之,你也不想想,岳不群为何要将毒蛊下到自己女儿身上?他若直接用毒蛊对付你,岂不更加省事?”

林平之从来不曾想过这些,此时听到,突然醍醐灌顶一般,他就像一条僵死的冬虫,突然暴露在真相灼热的阳光下,顿时体无完肤。不由双唇颤抖面色惨白,说道:“你、你胡说!”

余人彦笑道:“你也很清楚,我并没有胡说。不错,那些蛊本是要下到你身上的,是岳灵珊吞下饵料,引毒蛊上身。那些日日夜夜折磨她的痛苦,本当由你来承受,可惜,你根本不知道,还毫不犹豫地杀了她,你说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哈哈哈——”

“不,不会,你不是华山派的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林平之慌乱而无措,“你故意这么说的,你故意扰乱我心智,对不对?你信不信我会杀了你?”

余人彦笑道:“你杀了我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可是,就算你杀了我,你能放下你心里的愧疚吗?你放不下。每一次午夜梦回,你都会后悔,都会难过,都会恨不能杀死自己——”

林平之如堕冰窟,连身子也颤抖起来:“你、你怎么知道的?”

余人彦望了他一眼,这会儿也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了:“我一直在打你的主意,在你被岳不群点住穴道、逼你教他练辟邪剑谱之后,我有一次悄悄进来找你。可是我无意中听到了令狐冲和岳灵珊的对话,当时岳不群费尽心机终于得到冰蚕毒蛊,准备下到你身上。岳灵珊知道后竭力阻拦,可是她根本拗不过爹爹。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用刀割破自己的手,吞下饵料引毒蛊上身。”

林平之喃喃道:“冰蚕噬血,一旦上身将痛不可言。”

余人彦道:“你的妻子也真是爱你,默默承受着巨大的痛楚居然一字不提。令狐冲发现之后要对你说出真相,岳灵珊还死死拦着,不让告诉你。她说,你若知道了,心里就会觉得欠了她的,她不要你活得这么辛苦。”

百转千转,绵绵密密都是爱,可惜他拥有的时候从来不曾珍惜,反而将它当作负累,只想不顾一切地扔掉。

林平之一念至此,觉得一根极细极小的针狠狠扎在他心里最柔软的一处,顿时痛得缩成一团,又后悔得不知如何是好。

岳灵珊对他的好,他哪会不明白,只是因为她是岳不群的女儿,他把对岳不群的恨转嫁到她身上。

让她替她父亲受过,无穷无尽地折磨她、羞辱她,便能让他心里的痛平复一些。

可是现在想来,她一直无怨无悔地承受着他给予她的一切,从来不曾反抗过、争辩过。

曾经的爱都已变成布满荆棘的锁链,将林平之牢牢缚住,每挣一下都令他满身鲜血、举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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