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崔]似是故人来(30)结局之三

30

禁闭房单独在一边,远离宿舍。那是一间独立的小房子,平时也没人守着,两扇门从外边锁死。里面只有巴掌大一间房,地上铺着稻草。除了门,只有一个尺许见方的小窗,上面封着铁栅栏。

方孟敖刚一进来就觉得臭不可闻,墙角的马桶四周全是尿渍,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呆着了。好在十天并不长,咬着牙熬一熬就过来了。

坐在草铺上,方孟敖思绪流转,这十来年仿佛一瞬间,似乎没有好好回味,这么快就过去了。

忽地想起来那一年在杭州第一次见到崔中石,对他鼻子不对脸,他也没恼,回去之后一封一封的信来,硬是改变了自己对他的看法。方孟敖想着,嘴角不由浮起笑来。

在昆明的时候,是他照顾着受伤的自己,几天几夜不眠不休,若说情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

还记得六和塔上登高临远,两个人指点江山,对国家的未来充满担忧,夜市上的汤圆,吃在嘴里,一生难忘的是那种甜蜜。

还有后海的一夜,方孟敖为自己的任性而后悔,也为崔中石毫不犹豫的一跳而欣慰,正是那一跳,他明白了崔中石对自己的真心,是任何东西都无可替代的。这点点滴滴,回想起来都是温暖,都是甜蜜,让方孟敖忘却了囚室的肮脏和艰苦,仿佛置身于锦绣丛中。

从沉思中惊觉,才发现太阳已从窗口坠下去,天色早已黑了。

早上进来的时候有人塞给他三个窝头,还在地上放了半碗水,窝头是发霉的,这是他一天的口粮。方孟敖掰了一块,怎么也吃不下去,只好扔在一边。

这时,他忽地听到了敲墙的声音,安静了一天,方孟敖对声音特别敏感,留神听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敲的是摩斯密码:“你好吗?”

方孟敖在地上找了块碎砖,赶紧回敲:“很好。”又找了半天,算是找到一个破木箱,站上去离站口还差一截,好在手能够到铁栏杆了。

外边,崔中石也找了块石头,费力地将它挪过来,站上石头,终于能靠近窗口了。

“孟敖,是我。”

方孟敖一阵惊喜,“你怎么来了?”

崔中石从怀里拿出个手绢包,“给你留的馒头,你接着。”将手绢包从窗口塞进来,方孟敖接着,打开时馒头还是热的,咬了一大口,这才发现早已饥肠辘辘了。

“慢点吃,还有水,喝点。”行军水壶也递进来,方孟敖拧开盖,喝了口水,“你哪来的水壶?”

“跟别人借的,一会再还。”

两个馒头吃下去,又喝了点水,方孟敖这才觉得有了力气,“这几天下工我不能来接你了,自己推车当心点,要不让别人帮下忙。”

“我没事,你呢?里边没有被子吧?晚上会不会很冷?”

“有草铺,挺暖和的,我呆在这儿只当休养了,别记着我。”

崔中石闭了闭眼睛,禁闭室里的艰苦不必说,进去了的犯人一定不想去第二次,方孟敖这么说无非是宽自己的心罢了。

方孟敖接着说,“我狠狠教训了锅盖和水牛,他们不敢再为非作歹了。”

“他们虽然罪有应得,但你不能为了惩罚他们而受过。”

方孟敖一怔,“你的意思是?”

“我已经找过周队长,他对姓魏的一些做法并不认同,虽然他被姓魏的牵连进来,可他没有吸犯人们的血汗,他那次让我代账就是想让我知道这件事。”

方孟敖皱皱眉,“我担心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要是周江被他们拉过去,你就危险了。”

崔中石面前又仿佛出现了举起的枪口,淡淡说道,“不会的,我会想办法把周江拉过来。”

方孟敖伸手,勉强够到了栏杆,崔中石的手能伸进去,隔着铁窗,十指相扣。方孟敖的手指是温暖的,崔中石的指尖却是冰凉,一凉一热在指尖交融,仿佛血脉交融在一起。

崔中石虽然看不到方孟敖的眼睛,但他相信,他的眼睛里一定满是担心,当然,他也会为自己感到欣慰。

这么多年来,经历了这么多风雨,他们都不曾变过。还是那样坚持着,坚定着,执着已变成了执念。

一墙之隔,难以阻挡方孟敖心里涌起的思念,在困难中相依相伴,在逆境中彼此支撑,这些早已超越了当初单纯的相互吸引,感情就像一坛酒,被岁月酿造得芳香醇厚,方孟敖恨不能马上破墙而出,紧紧握着那双手说出心里的话。

“等着我。”崔中石说着,轻轻抽回手,“我去找周江。”

“小心。”方孟敖嘱咐着。

崔中石跳下石头,不忘将它移开,以免引人注意。回头望去,方孟敖还在,那苍白的指尖在铁栏杆上敲击着节奏,他默默地对照着摩斯密码将那组信号译成:

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最,清浅池塘,并蒂莲开……

崔中石深吸一口气,缠绵缱绻的歌词勾起了他心底所有的回忆——

这首歌,他们在杭州的茶楼上唱过,在笕桥机场的停机坪上唱过,没想到这一次,居然是在劳改农场的禁闭室,一个墙里,一个墙外,用摩斯密码来传递这首歌。

崔中石眼里涌起泪水,转身大步离去,他相信,方孟敖很快能被放出来,因为他已经打算把那块表交给周江。

昏暗的灯光下,周江看着那块欧米茄,眼睛都被晃得睁不开来,又看了一眼崔中石,“什么意思?”

崔中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块表就是您的了,只要能放出方孟敖。”

“方孟敖寻私报复,打伤了两个人,我不能放。”周江打着官腔,把表推回来,但是他的眼睛还盯着表。

崔中石说:“如果那两个人害死了两条无辜的生命呢?那方孟敖就是主持正义。”

“你是说孟老师和柱子是锅盖和水牛害死的?”周江吃了一惊。

崔中石把一粒纽扣放在桌上,“我们替孟老师收尸的时候发现,他把这个紧紧握在手里,这粒扣子是水牛棉衣上的,只有他有这种衣服。”

“那柱子……”

“1小队老吴已经承认,是水牛要他多装硝石,并且缩短了引线,柱子是替我死的。”

周江犹豫着,似乎在掂量着轻重,崔中石又拿出一封信,“假账的事我已经把调查经过写下来了,只要把这封信交上去,相信上边……会有公论。”

周江的手在发抖,他想伸手去拿信,但又没有动。

崔中石望着他,“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摆脱他。”

周江终于拿起了信,当他拿到信的时候,才发现手心里已攥了一把汗。

崔中石咬了咬牙,失去那块表他心里就像剜了肉一般难过,但是,为了方孟敖,也算值了。

第三天下午,方孟敖就被放出来了,接着水牛和锅盖被关了进去。周江虽然没说什么,但犯人中已有了风声,说魏指导被上面调查了。

晚饭后,崔中石出了宿舍往茅房那边走去,半道上,正遇上方孟敖。

“这儿来。”方孟敖带着他来到后山,月光洒了一地,青草早已长得没过脚背,还有零星的小花开着,空气里满是春天的气息。

崔中石还没开口,方孟敖上前一步已将他抱了满怀,才分别三天,仿佛长得像三年一样。

方孟敖喃喃道:“我再也不要离开你。”

四周很静,静得能听见他的心跳,崔中石静静倚在他怀里,“我也是。”

方孟敖抬起头,崔中石只觉得眼前一花,眼镜被他摘下来,接着火热的吻便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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