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崔]似是故人来(25)结局之三

25

崔中石回来的时候犯人们已经上床了,赶紧轻手轻脚上了床。

柱子悄悄问他:“哪儿去了?” 

“上茅房。”崔中石心不在焉地,只希望这孩子能放过他。

“才不是,联欢会一开始你就没影了,还有,方哥也不在,你俩肯定在一块儿。”柱子这么小就有分析力,崔中石真希望他能笨点儿。

“不早了,睡吧。”崔中石翻个身,背对着他。

“外边这么冷,你们干嘛去了?”这几天没上工,柱子白天睡足了,这会儿精神十足,一心一意地八卦。

崔中石侧过来,“你不睡我还要睡呢!小鬼头,当心明天我告诉你方哥打你!”

这话还是有效的,柱子不敢再问,正当崔中石朦胧要睡的时候,他又说,“反正不是干好事儿,哼,别当我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我不过……不过是跟他说说家里的事儿,我的家人他都见过,而且很熟。”崔中石带了几分恼意,“你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

柱子最怕就是崔叔不理他,这会儿便软下来,“好好,我不问就是了,睡觉。”

崔中石这才放下心来。单薄的被子又冷又硬,手脚慢慢冷下来,长夜依旧漫漫。

柱子这孩子倒是十分有心,过了几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又悄悄对崔中石说:“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方哥?”

崔中石吓了一跳,赶紧问他为什么,柱子一脸得意,“因为只要他出现,你就会盯着他看,直到看不到了。”

崔中石脸色微红,想不到什么都落在这孩子眼里,只得叱道:“胡说什么?”

柱子又说:“方哥也特别喜欢你,他的眼睛扯不了谎,也一样盯着你看,眼睛里像有钩子,钩上了就脱不开。”

崔中石脸皮薄,这会儿都快挂不住了,“小鬼头,你想说什么?”

“方哥是不是把你当最亲的大哥啊?其实吧,我也把你当最亲的叔,这不挺好的。”柱子说着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浮着个笑容,他的头歪在崔中石枕头上,剃得发青的头皮,长期吃不饱下巴都是尖的,眉眼倒是端正得很,崔中石轻轻叹口气,替他掖好被角。

出了腊月,崔中石伤已基本痊愈了。只是伤口结疤后痒得钻心,又不能去挠,晚上睡也睡不好。方孟敖知道了到处托人打听,终于找到当地的一个民间大夫,抓了点中药,熬好了送来。那药管用得很,涂在伤疤上清凉又止痒,总算把这阵最难熬的日子过去了。

但是柱子到底惹出祸来,起因是那块表。

崔中石受伤这段时间,凡事都是柱子照料着,换衣服擦澡都在旁边,自然看到了崔中石从不离身的那块表。

“咦,崔叔,这么个小东西怎么里面的针还会动啊?”

“那里边有发条,上紧了就会动。”

“发条怎么放进去的呢?那有多小?”

“那是表里面的零件。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跟别人说,知道了吗?”

“行啊,放心吧!”

那天晚上,七八个犯人围着锅盖,锅盖手里拿着块表,水牛在边上神吹,“这表好!走得可准了!海鸥的!你们见过吗?”

那表如玉玺般被犯人们捧着在手里传了一圈儿,每个人都是毕恭毕敬的表情,柱子在边上看着插了一句:“这表看着一般,没我崔叔那块好。”

水牛便吼他:“去去去,小孩子知道什么?滚一边儿去!”

锅盖按住水牛,慈眉善目地看着柱子,“你崔叔的表是什么样儿的?”

“闪亮亮的一块,很新,哦,上面的针晚上也会发亮,都看得清楚!”

“是吗?”锅盖看了眼水牛,收起手表,“不早了,都睡吧!”

第二天,趁没人的时候,锅盖跟水牛悄悄嘀咕,“瞅机会下手,别闹出太大动静。”

水牛抓抓头皮,“就怕那姓方的小子——”

“怕什么!不还有柱子吗?”

水牛如梦方醒,“是是,这就去办。”

第二天下工之后,崔中石拿着衣服去水塘边洗,这时节塘水刚刚化冻,一摸仍是刺骨,柱子怕冷也没跟来。

埋头正洗着衣服,面前多了个人影,崔中石抬头,水牛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有事?”崔中石觉得麻烦来了。

果然,水牛干咳了两声,“听说你这儿还有块表?”

崔中石一听就知道柱子的嘴上没把门的,心下着急想着对策,脸上倒是平平静静的,“别听那孩子胡说,没有的事儿!”

“没有?他说的可是真真切切啊,明说了吧,锅盖要看看你这块表,看了之后就还你。”

肉入了虎口哪还有吐出来的道理,崔中石明白,这是明抢来了,“我没有表,拿什么给他看。”说时端起脸盆要走,水牛拦住了他。

“你别找麻烦,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崔中石有些火了,这种无赖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粘上了就甩不掉。

“你说的是姓方的吧?你放心,我不找你麻烦,这话不是柱子说的吗?我找他!”水牛说着转身就走。

崔中石赶紧问道,“你想干什么?”

水牛转过身来,笑得猥琐,“你不是没有表吗?保不齐柱子的脚趾头什么时候就断了,不要紧,他有十根脚趾头呢,哦,还有十根手指头。”

崔中石顿时怒火中烧,他想起了徐铁英那伙人,为了利益不惜明火明杖地抢劫,这种人过去有,现在也有,只是利益的大小有所不同,他们采取的手段却是惊人的一致,都是那么下三滥。

就是方孟敖在,也怕是孤掌难鸣,他一个人对付不了这么多人,而且还会惹上一身的麻烦。

见他不语,水牛凑过去,“怎么样啊?想好了没有?快点啊!”

崔中石便伸手到里面衣袋里掏出手表,“你要它是不是?”

“早说呀!害我浪费这么多口舌!”水牛满脸是笑地伸手——

崔中石却捏紧了手表,这不是一块普通的手表,当年在后海离别时,方孟敖把它交到他手上,一看到表就仿佛看到他的人。这块表一直贴身收藏,仿佛一颗心陪着他跳动,陪着他渡过漫漫长夜。

这么重要的东西,崔中石怎么可能让它落到一双肮脏的手上?

可是,若不交给它,就只能将它毁去!一念至此,崔中石心如刀绞,紧紧地捏着表,指节都已发白。

他舍不得。

是的,这块表从方孟敖腕上取下时,还带着他的体温,七年来它记录着分别的分分秒秒,每一天忠诚地转动着,与他一同期盼着相逢的时刻。

可是今天,崔中石眼看是保不住它了,一咬牙一狠心将它扔进了水塘!

“你!”水牛气急败坏,“你居然扔了也不给我!”

“它不是你的东西,你永远也别想得到!”崔中石已记不清是第几次说这话了,上一次是对徐铁英吗?真是世事轮回,历史总是在不断地重复。

“好,你给我等着!”水牛气哼哼地走了。

看着他远去,崔中石赶紧脱下棉衣和鞋袜,摘了眼镜,挽起裤腿,一步步下到水塘里。

水,冰凉刺骨,针尖一样刺着他的皮肤,可崔中石咬紧了牙,一步步走到水里,水都没到他胸口了,憋了口气到水下凭着方才的记忆在水里摸索着。

手早就冻得麻木了,根本不听使唤,脚踩在淤泥里,高一脚低一脚的,这些他都管不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念想,要找到这块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一个东西硌到他的脚,弯腰拾起来一看,正是那块表。崔中石心里一片欣喜,正要上岸,不巧踩在一块石头上,整个人都扑进了水里!

水往他嘴里、鼻子里灌来,火辣辣的,让他无法呼吸,本能地伸了手扑腾着,可水塘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牢笼,将他关进去,暗无天日地隔断了一切希望。

崔中石的意识朦胧起来,他又想起了七年前后海的那个夜晚,夜,深不可测,水,深不见底,但是他为了方孟敖还是勇敢地、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

不也和今天一样?

崔中石觉得手越来越重,他都没有力量再去扑腾了,身子沉得像铅块,慢慢滑入水中,但是他脸上带着笑,仿佛从凄凉里开出的一朵花,那是他生命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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